卫生院的铁床上,我刚流掉孩子,血腥气还没散,
赵铁山就把离婚协议拍在我脸上。
“山妞,”他手机里给我的备注,讽刺又扎眼,
“你占了这名分十年,也该还给正主了。”
正主?王春杏,那个穿着碎花裙,扎着麻花辫,浑身散着廉价头油味的大学生村官?
可笑,我才是赵家明媒正娶的媳妇!
就在我指尖沾着血污,准备签下名字的瞬间,脑子轰然一炸——
我竟看见五年后,王春杏戴着我娘传给我的银镯子,在我家老屋里,教一个奶娃子喊她“娘”!
1
村广播的大喇叭正放着《咱们屯里的人》。
赵铁山,我那刚当上山茶沟最年轻村支书的丈夫,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,站在台子中央,笑得春风得意。
他身边,站着新来的大学生村官王春杏,梳着两条油光锃亮的麻花辫,碎花裙子衬得她脸蛋儿跟刚开的山茶花似的。
“……多亏了春杏同志,”赵铁山清了清嗓子,声音透过喇叭传遍整个山茶沟,“她刚来没多久,就给我们村拉来了大项目,解决了咱们山货的销路问题!这后山的野茶林,以前是咱们的死疙瘩,现在可是活宝贝!”
“我宣布,从今天起,村集体那三十亩老茶山,正式承包给王春杏同志管理经营!大家伙儿以后跟着春杏同志好好干,日子准能越过越红火!”
话音刚落,底下稀稀拉拉响起几声掌声,更多的是窃窃私语。
王春杏激动得眼圈泛红,声音带着哽咽:“谢谢赵书记,谢谢乡亲们,我一定鞠躬尽瘁,不辜负大家的期望!”
赵铁山笑着,从兜里掏出块崭新的方格手帕,递给了她。
就那么一眼。
赵铁山看王春杏的那一眼,温柔得能掐出水来,带着我从未见过的珍视和鼓励。
我的心,像被尖刀狠狠剜了一块,血淋淋地疼。
那眼神,我太熟悉了。
曾几何时,那样的眼神,只属于我李秋月一个人。
他用几句话,就把我李家几代人看护的老茶山,轻飘飘地送给了一个外人。
更是把我这十年来,为了这破家,为了他赵铁山,熬瞎了眼做的竹编,操碎了心的付出,全抹了个干净!
他不仁,就别怪我不义!
我攥紧了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化验单,上面“早孕”两个字刺得我眼睛生疼。
转身,我头也不回地冲向了镇卫生院。
“医生,这孩子我不要了,麻烦你,现在就给我安排手术。”
冰冷的器械在我身体里搅动,带走了一个尚未成形的小生命,也带走了我所有的温情和留恋。
但那痛楚却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冷。
从手术台上下来,我腿肚子都在打颤。
扶着墙,摸出我一直舍不得换的老年机,拨通了村里陈阿公的电话。
“阿公,上次您跟我说的,李家老宅地基下头埋着的那份地契,说是找到就给我还作数不?”
电话那头,陈阿公“咳咳”了两声,声音沙哑:“秋月娃子,你这是想通了?那地契,是你太爷爷当年拿命换来的,只要你一句话,阿公豁出这条老命也帮你拿回来!”
“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,”我声音发颤,却无比坚定,“我要赵铁山那三十亩茶山的所有权!我要让他一无所有!”
“秋月啊,”陈阿公叹了口气,“你当年死活要嫁给赵铁山那小子,阿公劝不住你。这都十年了,咋突然就……”
“不该问的别问,阿公,您就说帮不帮吧!”
“别说三十亩茶山,找到地契,整个山茶沟都是你的!”
挂了电话,每走一步,小腹都坠着疼。
2
我回到那个所谓的“家”时,赵铁山也刚进门。
他一眼就看见我扔在炕沿边,昨天换下来的那件靛蓝色土布褂子,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。
“咋没洗衣裳?”
他鼻子抽了抽,又看向冰锅冷灶的厨房,脸更黑了。
“饭也没做?今儿个身上不得劲儿?”
我捂着肚子,疼得脸色发白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只是摇了摇头。
赵铁山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用半张《知音》彩页包着的小方块,扔到我面前的炕桌上。
“喏,给你的。”
他语气带着不耐烦,像是例行公事。
“赶紧去做饭,多做我一份,今晚村部要开会研究茶山项目的事,我得带饭过去。”
“春杏也跟着加班,总不能让人家大学生饿着肚子给咱们村干活吧?”
以前,不用他开口,我白天在竹编社忙活,晚上回来就把家里收拾得妥妥帖帖,饭菜热在锅里等他。
这十年,我在外是能顶半边天的竹编巧手,在家是他赵铁山的免费老妈子。
可现在,我觉得这一切都像个笑话。
听着他理所当然的吩咐,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冷笑一声,身子却没动。
“抱歉,做不了。”
“再说,你不是在王春杏那儿吃过‘甜点’了吗?”
“我说的不止是饭。”
赵铁山刚缓和些的脸色,瞬间又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“李秋月,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玩意儿!”
“老子在外头为了这个家奔波劳累,回来还得看你这死人脸?我欠你的?”
“知道今天是咱俩扯证十年的日子,我这不是给你带了东西吗?你能不能别整天阴阳怪气的?啥时候能体谅体谅我的难处?”
3
我的目光落在那个纸包上,伸手拆开。
里面是一小瓶廉价的山茶花头油,瓶身油腻腻的,标签都磨花了。
这玩意儿,村口小卖部一块钱能买两瓶。
王春杏头上,天天就抹这个,那股味道,老远就能闻见。
我差点被自己这十年的卑微给气笑了。
赵铁山见我脸色不对,梗着脖子强撑道:
“知道你平常不爱使这些香喷喷的玩意儿,这是我特意托春杏从县城百货商店给你捎的最新款,说女人都喜欢。你别不识好歹!”
我怎么不爱使,小时候我最喜欢抹这山茶花头油,
现在不抹只不过是被柴米油盐所累罢了!
我没理他,从炕柜里摸出几张纸,那是早就写好的离婚协议。
闹钟“滴滴答答”响着,提醒我该吃卫生院开的消炎药了。
我抓起一把药,就着凉水往嘴里塞。
赵铁山脸色一变,一把抢过我手里的药瓶。
“你干啥玩意儿!怀着娃儿不能乱吃药你不知道吗?”
他吼完,见我面无表情,眼神空洞,语气难得软了下来,把那瓶破头油往旁边一扔。
“好好好,不喜欢这个味儿就扔了,明儿我让春杏再给你换个茉莉花的,行不?”
“秋月,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,老生气对娃儿不好。”
他话音刚落,我把那份离婚协议推到他面前。
“协议我写好了,你有空就签字按个手印。”
“还有,我没空伺候你那金贵的大学生村官,既然这么稀罕,不如直接领回家当菩萨供起来。”
“再说她王春杏摆什么官威,本来就是山茶沟走出去的大学生,不回她家吃饭,要你献什么殷勤!”
赵铁山是村支书,日理万机,写离婚协议这种“小事”,我自然不能麻烦他。
可他看完,脸直接黑成了锅底,猛地从炕沿上站起身。
“离婚?李秋月你开什么玩笑?就因为我在会上多看了王春杏一眼?”
“她就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,回来帮扶咱们村的,她娘走的早,家里就他爹一个人,经常吃不上饭,这些你也都知道的!我要是跟她有啥,早有了,用得着等到现在?你能不能别三天两头瞎折腾?”
说完,他眼神落在我平坦的小腹上,像是认命般叹了口气,声音也低了下去。
“我知道,女人怀了娃情绪不稳,我已经够迁就你了,你也别太过分。”
他脚上的黄胶鞋踩在刚扫干净的地上,留下一个清晰的鞋印。
搁以前,我早拿着笤帚去扫了。
可现在,我咽下到了嘴边的话,自嘲地笑了笑。
他总是这样,把我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,从不在乎我的辛劳。
既然要分开了,他怎么样,都跟我没关系了。
我抬眼看向他,平静地点头。
“对,就是因为你看了她一眼,这个理由不够吗?”
“赵铁山,当年你娶我的时候说过,你这辈子眼里只会有我李秋月一个人。可现在你变了,所以,咱们也没必要再耗下去了。”
赵铁山眉头拧得死紧,眼看就要发火。
我抢在他前面再次开口:
“还有,孩子已经打掉了。放心,不会成为你们的绊脚石。”
“也不会跟你那宝贝春杏抢那三十亩茶山。”
“有空就把手印按了,托人捎给我,你知道我在哪儿。”
说完,我不顾他僵在原地的身影,径直转身就走。
身后传来他气急败坏的吼声:
“李秋月,你今天敢踏出这个门,以后就永远别想再回来!”
我忍不住冷笑。
这句话,他用来拿捏了我十年。因为我没有家!
每一次争吵,每一次委屈,只要他吼出这句话,我就会乖乖低头,不断道歉。
换来的不是他的谅解,而是他变本加厉的索取和轻视。
他以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,哭着转头求他原谅。
可他话音落下,我的脚步却更快了。
不回来,正合我意。
这个家,我早就不稀罕了!
这个男人,我也不要了!
4
因为丈夫多看了女村官一眼就离婚流产,这话传出去,整个山茶沟都得炸开锅,唾沫星子能淹死我。
可只有我自己知道,那一眼里,藏了多少已经变质发馊的情意。
也曾有过只属于我和赵铁山的甜蜜时光,那眼神,是我们的秘密。
刚认识赵铁山那会儿,我还是个没人要的野丫头。
亲爹妈在我刚记事时就在一场大火中没了,跟着叔婶过活,吃不饱穿不暖是常事,挨打挨骂更是家常便饭。
村里人都说我是丧门星,克死了爹妈,谁沾上谁倒霉。
赵铁山是隔壁赵家坳的,比我大三岁,那年他跟着他爹来我们村走亲戚。
第一次见他,是在村头的老槐树下,我被堂哥堂弟按在地上抢我刚从山上采来的野果子。
他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,三拳两脚就把那几个小子打跑了。
他把我拉起来,拍掉我身上的土,黑亮的眼睛看着我,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白牙。
“以后他们再欺负你,你就告诉我,我帮你揍他们!”
那时候的他,眼神清澈又坚定,像山涧里最干净的泉水。
后来,他隔三差五就往我们村跑,偷偷给我塞吃的,帮我干活。
村里人看我的眼神依旧鄙夷,但有了赵铁山护着,我的日子好过了一些。
我以为他是可怜我。
直到那年冬天,大雪封山,我发高烧,叔婶把我扔在漏风的柴房里等死。
是赵铁山,深更半夜冒着大雪翻了几个山头,背着我去了镇上的卫生院。
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,我感觉他一直握着我的手,一遍遍在我耳边说:“秋月,别怕,有我呢。”
等我醒过来,他趴在床边睡着了,眼下一片乌青,嘴唇干裂起皮。
我摸着他冻得通红的耳朵,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。
“铁山哥,你对我这么好,是不是喜欢我?”我小声问。
他醒了,揉着惺忪的睡眼,咧嘴一笑,眼神亮得惊人:“傻丫头,我能通过一个人的眼神,看出她心里有没有我。你要是不信,就看看我的眼睛。”
“要是哪天,你看我的眼神变了,我就自己走,绝不拖累你。”我吸了吸鼻子,认真地说。
十八岁的赵铁山,郑重其事地举起手,用他粗糙的指腹擦掉我的眼泪。
“小傻瓜,那你这辈子都看不到了。”
我信了他的话。
却没想过,有朝一日,这句话会变成最锋利的刀,狠狠扎在我心上。
那晚之后,村里人看我的眼神虽然还是躲闪,但再没人敢当面欺负我。
赵铁山总是得意洋洋地挺着胸脯,像只开屏的孔雀。
“看,我就说吧,我们秋月是最好的姑娘,他们那是嫉妒!”
“别不自信,有我赵铁山在一天,就没人敢欺负你!”
他像一束光,照亮了我灰暗的人生,把我从泥沼里一点点拉出来,教我挺直腰杆,抬头看天。
后来我才知道,为了我,他没少在背地里跟那些碎嘴的婆娘小子们干仗。
“再敢说秋月一句坏话,我砸了你家锅!”
“秋月喜欢吃甜杆儿,明白我的意思吧?”
“还不快滚!”
回忆渐渐模糊,少年时他那双清澈炙热的眼睛,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。
5
我没回娘家,那儿早没了我的位置。
我去了村西头我太爷爷留下的老竹编工坊,那是我爹娘留给我唯一的念想。
三天了,赵铁山一个电话,一条短信都没有。
倒是村里的妇女主任张大妈来看过我一次,话里话外都是劝我跟赵铁山服个软。
“秋月啊,铁山现在是村支书了,年轻有为,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盯着呢。那王春杏又是大学生,有文化,你可不能犯糊涂啊。”
“再说了,你们都十年夫妻了,为个眼神就闹离婚,传出去不让人笑话死?”
“你那肚子……唉,也是作孽。”
我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竹篾,没接话。
我们结婚这些年一直没有举行婚礼,早些年因为穷,
后来条件好了,赵铁山却总说,他是要干大事的人,
不想让人觉得他沉溺儿女情长,影响他在村里的威信。
如今看来,不过是为他今天的薄情寡义找借口罢了。
第四天,我揣着那份离婚协议,去了村委会。
村委员李二婶看见我,吓了一跳。
“秋月?你咋来了?这……这离婚协议……铁山知道吗?我可不敢给你办啊!”
“谁不知道你为这个家,为铁山付出了多少,你这要是走了,铁山不得塌了半边天?”
话音刚落,门口传来王春杏娇滴滴的声音,带着几分刻意的惊讶。
“哎呀,秋月姐,你这是……这是干什么呀?”
她身后跟着几个平时跟她走得近的年轻媳妇。
“还能干啥,自己没本事留住男人,就想着用离婚拿捏人呗。”一个尖脸媳妇撇撇嘴。
“就是,也不看看自己啥样,整天不是泥就是灰,哪个男人受得了?春杏来了才几天,就给村里拉来大项目,她李秋月会干啥?就会编那没人要的破筐烂篓!”
可他们不知道,她们嘴里说的“大项目”,是我熬了多少个通宵,用竹篾一点点编出来的样品,才让县里领导点头的。
只是最后签合同的时候,赵铁山把功劳全算在了王春杏头上。
我压下心头翻涌的血气,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。
“对,你们说得都对。所以我这不是来成全他们了么?麻烦让让,我找赵书记办离婚。”
“希望咱们山茶沟在王村官的带领下,日子越过越红火。有王村官在,大家伙儿的腰包肯定能鼓起来!”
“你个不下蛋的母鸡,阴阳怪气说给谁听呢?早就看你不顺眼了,还真当自己是村支书太太了?”
那个尖脸媳妇气得脸都白了,撸起袖子就想上来撕我。
被王春杏一把拉住。
“嫂子,你别跟秋月姐一般见识。秋月姐,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啊?铁山哥他……”
我冷冷地看着她,打断她的话:“王春杏,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?”
王春杏那张娇俏的脸瞬间僵住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,委屈巴巴地看向随后走进来的赵铁山。
“铁山哥……我……我对不起,我不该惹秋月姐生气,我这就走……”
她刚迈出两步,就被赵铁山一把拽住了手腕,护在了身后。
“站住!我的办公室,还轮不到她李秋月来撒野!”
赵铁山脸色铁青,眼神像要吃人。
“怎么,知道错了?现在来求我了?晚了!”
我捏紧了手里的离婚协议,纸面沙沙划出了道道指痕。
“抱歉,我是来让你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按手印的。”
仅存的自尊让我不想在王春杏和这群长舌妇面前露出丝毫软弱。
王春杏一听,脸色“唰”地白了,快步走到我面前,一把抓住我的手,哭得梨花带雨。
“秋月姐,你别冲动啊!是不是因为我,你才要跟铁山哥离婚的?”
“我哪里做得不对,我可以跟你道歉,我改!实在不行,我可以离开山茶沟,你们千万别因为我伤了和气啊!”
赵铁山的耐心显然已经到了极限,声音里压着滔天的怒火。
“李秋月,我说过,我跟春杏清清白白,你爱信不信!”
“要离婚是吧?行!你可别后悔!”
“走之前,把你手底下那些竹编的图样、还有你太爷爷传下来的那些编织手法,全都交接给春杏!你那些破烂玩意儿,以后都归村集体,由春杏统一管理!你爱滚哪儿滚哪儿去,我赵铁山绝不拦着!”
我气得浑身发抖,双眼通红,不敢置信地看着他。
“那是我李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心血!是我熬了无数个日日夜夜,一根竹篾一根竹篾摸索出来的!赵铁山,我凭什么让给王春杏?!”
赵铁山连个正眼都没给我,烦躁地转过身,从兜里摸出烟叶和纸,卷起了旱烟。
王春杏看准时机,惊呼一声,身子一歪,额头“咚”地一声撞在了办公桌角上。
鲜血瞬间就从她额角渗了出来,她捂着头,脸色惨白,摇摇欲坠。
“秋月姐……我已经认错了……我不要图样,我什么都不要了还不行吗……”
“我走,我现在就离开山茶沟,都是我的错,你别为难铁山哥……”
不等我反应过来,赵铁山已经一个箭步冲过去,小心翼翼地扶住了王春杏,回头对我怒目而视,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!
“啪!”清脆响亮。
“李秋月,春杏都已经这样了,你还有完没完了!”
“这些年是我太惯着你了,让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!好,你要离婚,我现在就给你签字按手印!”
我捂着火辣辣的脸,看着他从抽屉里拿出笔和印泥,抓过我手里的离婚协议签了名,“啪”地一声按上了他鲜红的指印。
随后将离婚协议甩在我的脸上,
看都没看我一眼,打横抱起“虚弱”的王春杏,急匆匆地就往外走。
“铁山哥,我没事……不用去卫生院……”王春杏虚弱的声音从他怀里传来。
“不行,流血了,得去看看!”赵铁山的声音里满是焦急和心疼。
一阵风吹过,桌上的离婚协议被吹落在地。
我慢慢蹲下身,捡起那张纸,抹了抹脸上的泪痕。
走出村委会,我没回家,直接去了村西头的竹编工坊。
山茶沟,怕是容不下我李秋月了。
刚到工坊门口,我的老年机突兀地响了起来,是赵铁山的短信。
“竹编社那批给县里旅游节赶制的‘山茶花开’摆件,图样有点问题,你马上到村部来一趟,当面说清楚!”
“不去”我回了两个字,却发现短信发送失败。
【赵铁山已将您拉入黑名单】
下一秒,李二婶的电话打了进来,声音都变了调。
“秋月啊!不好了!你快回来看看!村里……村里出大事了!你那些竹编样品,还有你画的那些图纸,全……全被人一把火给烧了!”
6
我赶到竹编工坊的时候,火已经被扑灭了。
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废墟。
我爹娘留下的那些珍贵竹编工具,还有我熬了无数个夜晚画出来的图样,全都化为了灰烬。
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,还有若有若无的……廉价的山茶花头油的香味。
我的心,也跟着那些灰烬,一点点冷了下去。
赵铁山和王春杏站在人群外围,王春杏额头上缠着纱布,依偎在赵铁山身边,泫然欲泣。
赵铁山看着我,眼神复杂,眉头紧锁。
“李秋月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好端端的工坊怎么会着火?”他厉声质问,仿佛我是纵火的罪魁祸首。
我没看他,只是死死盯着那片废墟,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。
“赵铁山,你现在满意了?”
“图样没了,样品没了,我李秋月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,正好给你和你的王春杏腾地方,是吗?”
王春杏一听,眼泪立刻就下来了,使劲往赵铁山怀里缩。
“秋月姐,你怎么能这么说我……工坊着火,我也很难过啊……”
“是不是你放的火,你心里清楚!”我猛地转头,目光像淬了毒的箭,射向王春杏。
“我……我没有!”王春杏吓得一哆嗦,连连摆手。
赵铁山一把将王春杏护在身后,怒视着我:“李秋月!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!春杏她一个弱女子,怎么可能做这种事!”
“我看你就是故意纵火,想讹诈村集体!”
周围的村民也开始窃窃私语,指指点点。
“就是,肯定是她自己烧的,想赖给王村官。”
“这婆娘心肠也太毒了,自己得不到,就想毁掉。”
我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赵铁山,一字一句道:“赵铁山,你会后悔的!总有一天,你会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!”
说完,我不再理会任何人,转身就走。
刚走出两步,陈阿公拄着拐杖,颤巍巍地走了过来,塞给我一个布包。
“秋月娃子,这是你太爷爷当年留下的竹简,上面有他刻下的李家竹编秘技的口诀,你好好收着,别让老祖宗的手艺断了根。”
布包沉甸甸的,里面是一叠钞票和一卷老竹简,上面刻画着一道道深深的刀痕。
这是太爷爷一本子的传承,我鼻子一酸,眼泪差点掉下来。
“谢谢你,阿公。”
“傻娃子,快走吧,这山茶沟,暂时不是你待的地方了。”陈阿公叹了口气,拍了拍我的手。
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废墟,还有废墟前那对“璧人”,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山茶沟。
怀里的离婚协议和冰冷的竹简,是我此刻唯一的依靠。
还有,签离婚协议时,脑海中闪过的那一幕——
五年后,王春杏戴着我娘的银镯子,在我家老屋里,教孩子喊她“娘”!
那银镯子,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遗物,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山茶花。
王春杏,她怎么会有我的镯子?
除非……
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。
我必须回去,我必须查清楚!
7
我去了县城,暂时在一家小旅馆落脚。
白天,我靠着陈阿公给我的那点积蓄,买了新的竹子和工具,在旅馆房间里没日没夜地编织。
我要复原那些被烧毁的图样,更要编出新的花样!
李家的竹编手艺,不能就这么断了!
晚上,我翻来覆去地想那场火,想王春杏,想赵铁山,想那个诡异的“未来”画面。
银镯子……山茶花……
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!
我娘说过,那银镯子是李家媳妇代代相传的信物,镯子内侧刻的山茶花,不仅仅是装饰,更是一个微小的开关!
小时候我贪玩,无意中按动过那个开关,镯子竟然从中间裂开,里面是中空的,藏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羊皮纸,上面画着一些我看不懂的符号。
娘当时吓坏了,严厉地训斥了我,让我发誓永远不能再碰那个开关,更不能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。
难道,王春杏的目标,从一开始就是那个镯子?
可镯子一直被我贴身戴着,她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,又怎么会在五年后得到它的?
除非,有人帮她。
那个人,会是赵铁山吗?
心,又开始一阵阵抽痛。
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。
我摸了摸手腕上的银镯子,冰凉的触感让我稍微清醒了一些。
我尝试着按动记忆中山茶花花蕊的位置。
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镯子应声而开!
里面果然还藏着那张小小的羊皮纸!
上面的符号依旧晦涩难懂,像是一种古老的密码。
我忽然想起陈阿公给我的那卷竹简……
我把羊皮纸凑到灯下仔细看,又拿出竹简反复比对。
一个时辰后,我终于破解了那些符号!
那竟是一份……一份李家祖传的竹丝特殊处理工艺!
用这种工艺处理过的竹丝,编织成特定的图案后,在某种金属后,会因为特殊的化学反应而自燃,并且能在燃烧时显现出预先设定的字迹!
我爹娘,当年就是靠着这个“竹编火凤凰”的绝技,在县里的工艺大赛上一举成名!
难道,工坊那场火,不是意外,而是有人想逼我使出这个绝技?
或者,是想毁掉这个秘密?
我越想越心惊。
这几天,我运用竹简上的口诀,慢慢复原了一些古法竹编的图样。
其中就有一盏“竹丝映月灯”,是我娘当年的得意之作。
我将它送去了县里正在举办的民俗展览会。
没想到,第二天就接到了展览会负责人的电话,说有人举报我抄袭。
举报人,正是王春杏!
她说那“竹丝映月灯”是她“发掘整理”的失传工艺,还拿出了所谓的“设计手稿”!
8
我赶到展览会的时候,王春杏正被一群记者围着,楚楚可怜地讲述着她是如何“偶然发现”这门手艺,又是如何“辛苦复原”的。
赵铁山站在她身边,一脸骄傲和维护。
“李秋月,你还有脸来?”赵铁山看到我,立刻沉下脸,“偷了春杏的设计,还敢跑到这里来丢人现眼!”
“赵书记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?”记者们立刻围了上来。
王春杏适时地拉了拉赵铁山的衣袖,小声道:“铁山哥,算了,秋月姐也不是故意的,可能……可能她太想证明自己了。”
好一个“算了”,好一个“不是故意的”!
我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王春杏:“你胡说!这‘竹丝映月灯’是我李家祖传的手艺!你那所谓的手稿,分明是照着我的样品仿的!”
“秋月姐,你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呢?”王春杏眼圈一红,“我知道你因为离婚的事情对我有怨气,可你也不能这样冤枉我啊!”
“就是,我们都看见了 ,王村官为了复原这灯,熬了多少个通宵!”
“李秋月,你少在这儿无理取闹!”
记者们的闪光灯不停地闪烁,周围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。
就在这时,陈阿公拄着拐杖,在几个年轻人的搀扶下,挤进了人群。
“各位记者同志,各位乡亲,”陈阿公声音洪亮,“老头子我活了七十多岁,可以拍着胸脯保证,这‘竹丝映月灯’,确实是李家丫头祖传的手艺!”
“当年李家丫头的爹娘,就是凭着这手绝活,在县里出了名!我可是当年的亲历者!”
“王村官,”陈阿公转向王春杏,眼神锐利,“你说这灯是你复原的,那你可知道,这灯最精妙之处,在于灯罩上那只凤凰,
用的是九九八十一根竹丝,其中有一根,是浸过百年桐油的火媒竹,遇水则暗,遇火则明,能在黑暗中自行发亮,指引方向。你可知道是哪一根?”
王春杏的脸“唰”一下白了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赵铁山见状,立刻上前一步,挡在王春杏身前,对着陈阿公不悦道:“陈阿公,这都什么年代了,您说的这些,怕是早就失传的老黄历了吧?春杏能把这灯复原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,您老就别为难她一个年轻人了。”
“为难?”陈阿公冷笑一声,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,“赵铁山,你小子是被猪油蒙了心!这李家的手艺,是真是假,老头子我比你清楚!”
“就是!”我上前一步,从发髻上拔下一根细长的银簪,走到那盏“竹丝映月灯”前。
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,我用银簪轻轻拨动凤凰尾羽处一根毫不起眼的竹丝。
那竹丝看着与其他的并无不同,但在银簪的触碰下,竟然发出一层微弱的荧光,在略显昏暗的展厅角落里,如同星子般闪烁。
“这……”
“真的会发光!”
记者们立刻骚动起来,闪光灯对着那点荧光咔嚓咔嚓拍个不停。
王春杏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,她死死咬着下唇,求助似的看向赵铁山。
赵铁山也是一脸震惊,他看看那点微光,又看看我,眼神里充满了慌乱。
“这……这只是巧合吧!”王春杏尖声道,“谁知道你是不是在上面动了什么手脚!”
“是不是巧合,王村官心里最清楚。”我收回银簪,冷冷地看着她,“李家的竹编,每一件都有独一无二的印记。这盏灯,从选竹、剖篾、拉丝到编织,每一个步骤都凝聚着心血和传承。不是你随便仿个样子,就能据为己有的!”
“你……”王春杏气得说不出话。
赵铁山深吸一口气,脸色变幻莫测,最终还是硬邦邦地开口:“就算这灯是你李家的,也不能证明工坊的火就跟春杏有关!李秋月,你别想转移视线!”
“我从没想过转移视线。”我迎上他的目光,一字一句道,“工坊的火,我会查清楚。赵铁山,王春杏,你们欠我的,我会一点一点,全部讨回来!”
说完,我不再看他们,转身对陈阿公道:“阿公,我们走。”
陈阿公点点头,在众人的注视下,我们离开了展览会。
我知道,这只是开始。
王春杏的谎言被当众揭穿,她在山茶沟怕是没那么好过了。
而赵铁山……他眼底的动摇,我看得分明。
只是,他欠我的,远不止这些。
9
回到小旅馆,我拿出那张羊皮纸和竹简,彻夜研究李家“竹编火凤凰”的秘技。
按照羊皮纸上的记载,这种经过特殊处理的竹丝,不仅能在特定条件下自燃显字,更能通过不同的编织手法,在燃烧时产生不同的烟雾颜色和气味,甚至能模拟出凤凰啼鸣的声音。
这才是李家真正的绝技,也是我复仇的关键。
几天后,县里传来消息,王春杏因为“学术造假”被展览会取消了资格,她在山茶沟的声望也一落千丈。
赵铁山没再联系我,仿佛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。
但我知道,他一定在暗中调查。
这天傍晚,天色阴沉得可怕,黑压压的乌云像是要塌下来一样。
我正在房间里尝试编织“火凤凰”的雏形,陈阿公突然派人捎信,说他有急事找我,让我立刻回一趟山茶沟,去后山的老茶林等他。
我心里咯噔一下,有种不祥的预感。
我简单收拾了一下,冒着随时可能倾盆而下的暴雨,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茶沟赶。
刚到后山老茶林边缘,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,瞬间连成了雨幕。
我躲在一颗树下,焦急地等待着。
雨越下越大,山洪裹挟着泥沙从山上奔涌而下,不远处的茶山边缘,竟然开始出现小规模的塌方。
就在这时,我看见陈阿公穿着蓑衣,戴着斗笠,焦急地朝我招手。
“秋月娃子,快!快跟我来!”
他拉着我,在泥泞的山路上艰难跋涉。
“阿公,到底出什么事了?”
“那块光绪年间的地契……有眉目了!”陈阿公喘着粗气,“李家老宅地基下的东西,我年轻时候听我爹说过,不光是李家老宅那么简单,那可是整个山茶沟的地契!”
我们走到一处被山洪冲刷得有些松动的山坡前。
“轰隆——”一声巨响,一块巨大的山石滚落下来,砸在不远处的地面上。
紧接着,那片被冲刷的山坡,竟然整个滑了下去,露出了一块……一块青黑色的石碑!
石碑半截埋在泥里,上面刻着模糊的字迹。
“这是……村碑?”我震惊地看着那块突然出现的石碑。山茶沟的村碑明明立在村口,但那是新中国成立后才立的。
陈阿公抹了把脸上的雨水,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块石碑:“这是咱们山茶沟最早的村碑,立于光绪四年,也就是1878年!”
1878年?
陈阿公颤抖着手指着石碑上的字:“你仔细看……这上面记载着,当年山茶沟最早的几户人家……李家,原本不姓李……”
我凑近石碑,借着微弱的天光,努力辨认着那些被岁月侵蚀的字迹。
“……迁居此地,耕读传家……陈氏一族,忠厚为本……”
陈氏?
“李家,本该姓陈!”陈阿公的声音带着悲怆,“当年一场大祸,陈家几乎灭门,只有少数几人改名换姓才活了下来!你太爷爷就是那场大祸的幸存者之一,他手里那份地契,是陈家最后的根!”
我如遭雷击,呆立当场。
我竟然是陈家的后人,怪不得阿公一直这么帮我!
就在这时,我手腕上的银镯子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!
我低头一看,镯子内侧那朵山茶花图案内,竟然渗出了一丝血红色的光芒,像是有生命一般,在雨中明明灭灭。
紧接着,我的脑海中再次涌现出纷乱的画面——
漆黑的雨夜,熊熊燃烧的大火,一个不知死活的的男人躺在地上,旁边一个穿着靛蓝土布褂子的女人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,在火海中哭喊。
火场外面,一个男人拿着火把被吓得哆哆嗦嗦,正拽住一个往火里冲的女人,“富贵,看你干的好事!孩子是无辜的!快救人!”说话间,她冲了进去将孩子救了出来,但她自己却被烧断的房梁砸中……
火中的女人看到孩子被救出,露出欣慰的笑容,最后被无情的大伙吞噬。
那女人的脸,渐渐清晰,竟然和我娘有七八分相似!
而那个男人……他的面孔,像极了王春杏!
画面一转,还是在一个夜里。
一个少年,贪玩下河摸鱼,失足陷在了淤泥里,被一个路过的小女孩用树枝救起,夜黑风高,少年并没有看清女孩的脸,只是在风中闻到了山茶花头油的香味。
那小女孩穿着的,赫然是我小时候常穿的衣服!
而那个少年的脸……
我捂着头,痛苦地蹲了下去。
那个少年,正是赵铁山!
我把看到的画面陈述给陈阿公,
“阿公……”我声音发颤,“当年那场大火……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陈阿公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悲悯和沉痛。
“秋月娃子,有些事情,是时候让你知道了。”
他顿了顿,缓缓道:“王春杏,她应该是当年那场大火纵火者的女儿。”
“当年应该就是王春杏她爸爸王富贵放的火,她妈妈良心未泯,冲进火里将你救了出来,但自己却没跑出来。可惜这些都是我的猜测,没有真正的证据。要是有证据我早就去派出所举报他了!”
说话间,李家老宅遗址出现在眼前,当年被大火烧过的痕迹已不复存在,只剩下裸露的地基在诉说悲凉。
在宅基地的一角,因为这场大雨冲刷出一个铁皮盒子,里面正是我们要找“地契”,随着铁盒子冲出的还有一个酒瓶子,瓶子里面有一块布条,上面赫然用血写着几个大字!
10
暴雨停歇的时候,天已经蒙蒙亮了。
我和陈阿公回到了村里。
村委会大院里,赵铁山正焦急地指挥着村民清理暴雨造成的塌方和积水。
他看到我和陈阿公一身泥泞地从后山方向回来,眉头紧锁,快步走了过来。
“你们去后山了?那么大的雨,不要命了!”他语气里带着关心和责备。
王春杏也跟在他身后,看到我,眼神有些躲闪。
“铁山哥,秋月姐他们……”
我没理会他们,径直走到村委会的公告栏前。
那里,正贴着村集体关于那三十亩老茶山承包权重新招标的公告。
因为王春杏的“学术造假”风波,加上这次暴雨对茶山的破坏,村里决定重新评估承包人的资质。
“赵书记,”我转过身,看着赵铁山,眼神平静却坚定,“这茶山的承包权,我要定了。”
赵铁山愣住了,随即沉下脸:“李秋月,你别胡闹!茶山经营不是儿戏,你……”
“我是不是胡闹,赵书记拭目以待便是。”我打断他,“三天后的招标会,我会拿出我的方案。”
说完,我不再看他,和陈阿公一起离开了。
接下来的三天,我把自己关在竹编工坊的废墟旁,临时搭建的窝棚里。
我用陈阿公偷偷送来的上好楠竹,按照羊皮纸上的秘法,日夜不停地编织。
我要编织的,不仅仅是一个竹编作品,更是重现当年那场大火的真相!
招标会如期在村委会大院举行。
山茶沟的男女老少几乎都来了,把小小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。
王春杏也提交了她的承包方案,依旧打着“大学生村官带领致富”的旗号,只是底气明显不足了。
轮到我上台的时候,我没有拿出任何纸质的方案。
我推出一个用黑布蒙着的巨大竹编作品,一步步走到台前。
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,我猛地揭开黑布。
“嘶——”
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。
那是一座……一座用竹丝编织成的立体山景模型!
模型中央,是一座被火焰吞噬的房屋,房屋的细节,与我记忆中李家老宅的模样,分毫不差!
更令人惊奇的是,那些火焰,竟然是用一种泛着诡异红光的特殊竹丝编织而成,栩栩如生,仿佛真的在燃烧!
“这……这是什么?”
“太像了!简直跟真的一样!”
赵铁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他死死盯着那个竹编模型,身体微微颤抖。
王春杏更是吓得往后退了一步,眼神惊恐。
我拿起一根早已准备好的火折子,对着那竹编房屋的屋檐轻轻一点。
“呼——”
一道微弱的火苗窜起,瞬间点燃了那些泛着红光的竹丝!
刹那间,整个竹编模型仿佛活了过来!
火焰熊熊燃烧,黑色的浓烟(用特殊处理的竹丝燃烧产生)滚滚升起,空气中甚至弥漫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,还夹杂着……微弱的,像是女人哭喊和婴儿啼哭的声音(利用竹哨原理编入竹编结构)!
烟雾缭绕,恍惚间竟好似有几个大字飘在空中!
“还我命来!”
逼真的情景再现,勾起了人群中亲历者的往事回忆。
“啊!”人群中,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突然尖叫一声,指着王春杏的父亲,村里的老会计王富贵,颤声道:“是他!当年就是他放的火!我看见了!他当时就在现场!”
王富贵脸色煞白,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,他指着我,声音发虚:“你……你妖言惑众!你这是妖术!”
“是不是妖术,你心里清楚!”我冷声道,“王富贵,当年你觊觎我家祖传技法,放火烧了我李家满门,杀人夺宝!你以为时过境迁,就没人知道了?”
“我没有!你胡说!”王富贵歇斯底里地吼道。
就在这时,陈阿公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那个布条,递给赵铁山。
“铁山小子,这是在李家老宅地基里找到的,你是村支书,你看看这布条上写的什么。”
赵铁山接过药方,手指颤抖地看着上面的血书——
“防火者王富贵!”
陈阿公没有停顿,接着说,“傻小子,还有当年你小时候失足落水,救你的也不是王春杏!而是你媳妇李秋月!”
赵铁山猛地抬头,看向我,眼神里充满了震惊、痛苦和不敢置信。
原来当年救他的根本不是王春杏!都是他闻到王春杏头上的山茶香自以为是!
陈阿公的话音还未落,这边就有人忍受不了了!
“噗通——”
王富贵突然双腿一软,瘫倒在地,捂着胸口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“爹!”王春杏尖叫着扑过去。
“报应……都是报应啊……”王富贵眼神涣散,喃喃自语,“这么多年我每天遭受良心的谴责……是我……是我当年鬼迷心窍……我对不起陈家……对不起李家……”
真相,终于在惨烈的竹编火凤凰下,大白于天下。
赵铁山呆呆地站在原地,看着我,又看看王春杏,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。
他一直以为,他等的是王春杏,那个带着山茶花香,能治好他“心病”的女人。
在王春杏回到村里的第一天,赵铁山闻到她头上的山茶花香,就认定了她是当年救他的小女孩!
却不知道,他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,山茶花香也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香味。
而我,李秋月,看着眼前的一切,心中坦然。
我夺回了属于我的一切,也揭开了尘封的真相。
只是,那双曾让我深信不疑的清澈眼眸,如今再看,只剩下无尽的讽刺和悲凉。
我们之间,隔着的,又岂止是一个眼神的距离。
那是两条再也无法交汇的人生。
我的目光越过人群,看向远方连绵起伏的青山。
属于我的路,才刚刚开始。
而李家的竹编技艺,也将在我手中,真正地浴火重生。
山茶花开,清风自来!
(全文完)
更新时间:2025-06-11 17:35:3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