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民政局门口的梧桐树叶子开始泛黄，云梧抬头看了一眼，心想这季节倒是应景——就像他和叶微漾的婚姻，还没等到寒冬就已经凋零了。
"手续都办完了。"叶微漾将离婚证放进包里，动作很轻，仿佛那是什么易碎品。她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，衬得肤色更加苍白。云梧注意到她没戴婚戒，当然，他自己也没戴，可看到她的无名指上空空如也，心脏还是被无形的手攥了一下。
"嗯。"云梧应了一声，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。他想问她搬出去后住在哪里，想提醒她最近降温记得多穿点，甚至想开玩笑说以后没人跟她抢遥控器了——但最终只是干巴巴地说："你保重。"
微漾点点头，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微笑："你也是。"她犹豫了一下，似乎也在斟酌词句，"房子的事...谢谢你。"
云梧摇头。在财产分割上他几乎让步了一切，那套承载了他们五年婚姻的房子，满是她喜欢的茉莉花香，他怎么可能跟她争。
一阵沉默后，微漾看了看表："那我先走了，约了搬家公司。"
"我送你？"
"不用。"她拒绝得太快，又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礼，补充道，"林妍在那边等我。"
云梧点头，目送她走向马路对面的咖啡厅。微漾走路时肩膀微微前倾的习惯还是没变，像随时准备躲避什么。这个观察让他喉咙发紧——即使到了最后，他仍然记得关于她的每一个细节。
三个月前那个晚上，一切开始崩塌。
云梧加班到十点才回家，推开门的瞬间就察觉到不对劲。微漾坐在客厅沙发上，面前茶几上摆着一枚珍珠发卡——绝对不是她的，微漾从来不喜欢这种华丽款式。
"这是什么？"她问，声音出奇地平静。
云梧皱眉："我不知道，哪来的？"
"你书房抽屉里。"微漾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明亮，"和这个月的信用卡账单一起。米其林二星餐厅，两个人，上周三晚上。"她停顿一下，"上周三你说你在公司通宵。"
云梧太阳穴突突直跳。那是与SG集团代表的商务晚宴，事关即将启动的并购项目，保密级别极高。他不能透露客户信息，即使是微漾。
"是工作上的事，但我不能细说。"他试图解释，"这发卡我真不知道..."
"又是不能细说。"微漾突然站起来，声音发抖，"就像你不能解释为什么连续三个月周末都在加班，就像你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手机改了密码！"
"微漾..."云梧伸手想拉她，被她躲开。
"我受够了你的秘密！"她眼眶发红，"我们是夫妻啊，云梧。夫妻之间不该有这么多禁区。"
"不是你想的那样。"云梧疲惫地抹了把脸，"是公司规定..."
"每次都这么说！"微漾抓起发卡，"那这个呢？也是公司规定要放在你抽屉里的？"
争吵迅速升级，积压多年的不满像决堤的洪水。云梧埋怨微漾太敏感多疑，微漾指责云梧冷漠疏离。他们翻出蜜月时的误会，提起两年前云梧忘记结婚纪念日，甚至追溯到婚礼上微漾表妹的一句无心调侃。
凌晨三点，精疲力竭的微漾轻声说："也许我们该停一停。"
云梧站在窗前，看着微漾的身影消失在咖啡厅门口。他应该转身离开，却鬼使神差地穿过马路，隔着玻璃窗看见微漾扑进林妍怀里，肩膀剧烈抖动。林妍抬头瞪了他一眼，那目光让他后退了两步。
他摸出手机，翻到相册里微漾上周发的朋友圈——她站在新公寓的小阳台上，背后是初升的太阳。配文只有两个字："新生。"
云梧保存了那张照片，尽管他知道，有些东西一旦失去，可能永远无法新生。
第二章
微漾把最后一个纸箱推进新公寓，后背抵着门慢慢滑坐在地上。说是"新"公寓，其实是她婚前买的小房子，闲置多年后现在成了离婚避难所。
阳光从阳台斜射进来，灰尘在光柱里跳舞。微漾盯着那些漂浮的颗粒，突然想起她和云梧搬进婚房那天，也是这样阳光明媚的下午。云梧抱着她转圈，笑着说要把她"转晕了就跑不掉了"。
"啧。"微漾用力摇头，仿佛这样就能把回忆甩出去。她起身开箱，拿出马克杯时手指一颤——这是云梧送她的生日礼物，杯身上印着"全世界最好的编辑"，当时他还特意找人定制了这个称号。
厨房里，她发现自己下意识把盐和糖放在了云梧习惯的位置，而不是自己常用的。浴室架子上，沐浴露摆在了云梧喜欢的高度。这些细小的背叛让微漾胸口发闷。
手机震动，林妍的信息跳出来：「安顿好了吗？晚上给你带火锅？」
微漾回复了个笑脸，继续拆箱。在翻到那瓶几乎没用的香薰蜡烛时，她愣住了。这是去年结婚纪念日云梧送的，茉莉花香，她当时抱怨味道太甜几乎没用过。没想到他竟然记得收进行李箱。
微漾点燃蜡烛，香气很快弥漫开来。她抱着膝盖坐在飘窗上，看楼下行人匆匆。这个高度刚好能看到对面楼的阳台，一家三口正在吃饭，妻子给丈夫夹菜，孩子手舞足蹈说着什么。
她掐灭蜡烛，烟升起的那一刻，眼睛突然酸得厉害。
云梧盯着电脑屏幕，数字和图表像蚂蚁一样爬行。他已经盯着同一份报告半小时了。
"云总监？"助理小林敲了敲他开着的办公室门，"风控部的数据您看了吗？"
云梧猛地回神："什么？哦，马上。"他揉了揉太阳穴，"抱歉，今天状态不太好。"
小林欲言又止，最后还是放下文件离开了。云梧打开抽屉找钢笔，却摸到一个丝绒小盒。里面是一对袖扣，微漾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。当时她笑着说："金融精英怎么能没有像样的袖扣呢？"
他啪地合上抽屉，拿起手机拨通了周明的电话。
"老周，晚上喝一杯？"
酒吧灯光昏暗，云梧灌下第三杯威士忌时，周明终于忍不住了："行了，再喝我就得扛你回去了。"
云梧盯着杯底的冰块："她怎么样？"
"谁？"周明装傻，在云梧杀人的目光中投降，"好好好，林妍说微漾搬回老房子了，情绪...还行吧。"
"什么叫还行？"
"就是该吃吃该喝喝，工作照常，但..."周明犹豫了一下，"林妍说她半夜两点发消息问怎么关燃气报警器。"
云梧心脏一缩。微漾一直怕燃气，结婚第一年有次煲汤忘了关火，差点出事，之后家里就装了报警器。每次报警器响，都是云梧去处理。
"她不该一个人住。"云梧低声说。
周明翻了个白眼："那你去跟她说啊。你俩到底怎么回事？就因为个发卡离婚？"
云梧摇头："不只是发卡。"他转着酒杯，"她觉得我什么都不告诉她，觉得我有秘密...但其实只是工作性质决定的。"
"那你解释啊！"
"我解释了！"云梧声音提高，"但她不信。她说'每次都是公司规定'，说我'把她当外人'..."他灌了口酒，"也许我们之间早就出了问题，发卡只是个导火索。"
周明叹气："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？"
云梧沉默了很久："不知道。"
回家路上，云梧鬼使神差地拐进了微漾最爱的甜品店。店员看到他，熟稔地打包了一份提拉米苏："老规矩，多加咖啡液少糖，对吧？"
云梧怔住："你怎么还记得？"
"叶小姐是我们的常客呀。"店员笑着说，"她每次来都点这个，说您喜欢。"
云梧拎着纸袋站在店门口，胸口像被重锤击中。他一直以为微漾记得他的口味是因为细心，却不知道她为此专门成了那家店的常客。
回到家，他把提拉米苏放进冰箱，然后盯着空荡荡的客厅。以前微漾总在这里改稿子，窝在沙发一角，头发随意扎起，鼻梁上架着那副防蓝光眼镜。云梧常常加班回来，第一件事就是轻吻她的发顶。
现在沙发上什么也没有。
手机突然震动，周明发来消息：「忘了告诉你，微漾这周六会去参加那个什么读书会，林妍拖她去的。地址发你了，别说是我说的。」
云梧盯着消息看了很久，回复：「谢了。」
周六上午，微漾对着衣柜发愁。林妍靠在门框上啃苹果："至于吗？不就是个读书会。"
"我第一次离婚后公开露面。"微漾扯出一条连衣裙，"会不会太正式？"
"你是去听书不是去相亲。"林妍翻了个白眼，突然眯起眼，"等等，该不会你觉得他会去吧？"
微漾手一抖，衣架当啷掉在地上："谁？"
"云梧啊。"林妍捡起衣服，"周明那个大嘴巴肯定告诉他了。"
微漾强装镇定："他去不去关我什么事。"却悄悄换了件淡蓝色的衬衫——云梧说过喜欢她穿蓝色。
读书会在市中心一家独立书店举办。微漾到场时，林妍突然捅了捅她："看，我说什么来着。"
微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，心脏漏跳一拍——云梧坐在后排角落，穿着那件她给他选的深灰色衬衫。他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，抬头看过来，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，又同时迅速移开。
"我去打个招呼。"林妍坏笑着要走。
微漾死死拽住她："你敢！"
"叶编辑！"一个男声插进来。微漾转头，看见程维微笑着走来。他是出版社新上任的副主编，三十五六岁，总是西装革履，据说毕业于国外名校。
"程主编也来参加读书会？"微漾有些意外。
程维笑容得体："来支持行业活动。"他的目光扫过微漾身后的云梧，又迅速回到她脸上，"正好有个选题想跟你讨论，结束后一起喝咖啡？"
微漾余光瞥见云梧站了起来，慌忙点头："好啊。"
读书会主题是"城市与记忆"，主讲人谈到如何在作品中处理怀旧情绪时，微漾忍不住又看向云梧。他正低头记笔记，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格外清晰。她想起蜜月时在**，云梧也是这样，在咖啡馆认真记录旅行见闻，说要为她写一本专属游记。
那本游记后来只写了三页就搁置了。
主讲人提问环节，微漾鬼使神差地举手分享了自己正在编辑的一部童话书："故事讲一只候鸟因为受伤不得不留在北方过冬，它害怕寒冷，却意外发现了雪的魅力...有时候失去一种习惯，反而能看见新的可能。"
她说这话时一直看着窗外，不敢回头。如果回头，她会看见云梧凝视她的背影，眼神复杂得令人心碎。
读书会结束，微漾被程维拦住讨论选题。等她脱身时，云梧已经不见了。说不清是失落还是解脱，微漾叹了口气。
"在找人？"程维顺着她的视线张望。
"没有。"微漾勉强笑笑，"不是要喝咖啡吗？"
他们走向咖啡区时，微漾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进了社科区。她借口去洗手间，绕路经过那里，果然看见云梧站在经济学书架前，手里却拿着一本《如何修复破碎的关系》。
云梧察觉到有人，慌忙把书塞回去，转身看见微漾，耳根瞬间红了。
"你...还没走？"他声音干涩。
微漾绞着手指："嗯，程主编要谈工作。"
"程维？"云梧皱眉，"他是你同事？"
"新来的副主编。"微漾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解释，"哈佛毕业的，很专业。"
云梧点点头，突然说："阳台的茉莉该浇水了。"
微漾一愣。婚房阳台那株茉莉是他们一起种的，号称"婚姻晴雨表"——茂盛时两人感情就好，枯萎时准在冷战。
"你...没浇水吗？"她小声问。
云梧摇头："我搬去公司附近住了。房子空着。"他顿了顿，"如果你有空..."
微漾心脏狂跳："我可以偶尔去浇一下。"
两人沉默地站着，谁都没提为什么云梧不请钟点工，或者微漾为何答应得这么痛快。
"微漾？"程维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，"拿铁好了。"
云梧的表情瞬间冷却："我先走了。"他转身前最后看了眼微漾，"茉莉...谢谢你。"
微漾看着云梧离开的背影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婚戒留下的那道浅浅痕迹。程维走到她身边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："朋友？"
"前夫。"微漾轻声说，不知为何补充道，"只是去帮个忙。"
程维若有所思地点头，递给她咖啡时，手指"不经意"地擦过她的手背："下次读书会，我还来听你分享。"
回家路上，微漾打开手机相册，翻到去年夏天和云梧在阳台茉莉花前的合影。照片里云梧从背后抱着她，两人笑得那么自然，仿佛幸福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。
她犹豫了很久，最终在日历上标记了明天下午："浇水"。
第三章
微漾的手指在门把手上悬停了三秒才按下去。指纹锁发出熟悉的提示音，门开了，扑面而来的是混合着阳光和木质调的空气——家的味道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迈入这个曾经属于她和云梧的空间。客厅一切如常，连她离开时随手放在茶几上的那本《北欧童话集》都还在原处，只是多了层薄薄的灰尘。
"只是来浇花的。"微漾小声提醒自己，径直走向阳台。
那株茉莉比她想象中顽强，虽然叶子有些蔫，但依然活着。微漾接了一壶水，小心翼翼地浇在根部。阳光透过叶片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，让她想起去年夏天，云梧光着膀子在这里修剪枝叶，汗珠顺着背肌滑落的样子。
"浇太多了。"
微漾吓得差点摔了水壶。转身看见云梧倚在推拉门边，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，领带松开，像是刚下班。
"你...怎么在这里？"她声音发紧。
云梧走过来接过水壶："今天结束得早。"他检查了下土壤，"茉莉怕涝，水太多根会烂。"
微漾看着他的侧脸，喉头发干。云梧身上还是那股淡淡的檀香混着薄荷的气息，那是她挑的须后水。
"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。"云梧放下水壶，"不然我会准备些吃的。"
"我只是来浇花。"微漾强调，却注意到冰箱上依然贴着她收集的城市冰箱贴，巴黎那个有点歪，就像她离开那天一样。
云梧顺着她的视线看去："我没动过家里的东西。"他顿了顿，"习惯了它们原来的位置。"
微漾胸口一紧。她走向卧室拿备用眼镜，推开门发现床铺整齐，但她的枕头还在老位置，床头柜上甚至放着她睡前常看的书。
"你说你搬出去了。"她转身质问。
云梧靠在门框上："我是搬出去了。只是...偶尔回来住。"
"为什么？"
"习惯了。"云梧轻声说，目光扫过房间，"在这里睡得比较好。"
微漾知道他在撒谎。云梧有个毛病，说谎时右手指尖会无意识地摩挲裤缝。现在他的手指正在做这个小动作。
她没拆穿，走进衣帽间找眼镜盒。拉开抽屉的瞬间愣住了——所有的衣物、饰品都原封不动，连她匆忙打包时弄乱的丝巾都还保持着当时的混乱状态。
"你一直没整理？"
云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："总觉得你还会回来拿。"
微漾鼻子一酸，快速找到眼镜盒塞进包里。转身时差点撞上云梧，他不知何时靠得这么近。两人在狭小的衣帽间里呼吸相闻，微漾能数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。
"那个..."云梧后退半步，"你要不要喝点什么？我记得冰箱还有你喜欢的椰子水。"
微漾摇头："我得走了。"她快步走向大门，却在玄关处停下，"你...最近怎么样？"
云梧双手插兜："还行。公司接了新项目。"他犹豫了一下，"程维...人怎么样？"
微漾皱眉："为什么问这个？"
"直觉。"云梧耸肩，"他看你的眼神...我不喜欢。"
"我们已经离婚了，云梧。"微漾提醒他，也提醒自己，"我和谁交往是我的自由。"
云梧脸色一白："我知道。只是...小心点。"
微漾转身开门，云梧突然叫住她："下周还来浇水吗？"
阳光透过门廊照在云梧脸上，他的眼睛在光线中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琥珀色。微漾想起他们第一次约会，云梧也是这样，在餐厅门口问她"下周还见面吗"，带着同样的不确定和期待。
"也许。"微漾轻声说，关上了门。
电梯下行时，她靠在镜面上，发现自己的嘴角居然微微上扬。
云梧站在阳台上，看着微漾的身影消失在小区门口。他掏出手机，拨通了周明的电话。
"查到了吗？"
"急什么。"周明的声音带着键盘敲击声，"程维的背景有点意思。哈佛毕业不假，但在那之前被国内一所大学退学，原因不明。回国后换了三家出版社，每家都只待一年多。"
云梧皱眉："离职原因？"
"官方说法是个人发展，但我有个大学同学在第二家出版社HR部，说程维离职前有女编辑投诉他骚扰，后来不了了之。"
"投诉记录还能找到吗？"
"难。"周明顿了顿，"你怀疑他对微漾有企图？"
云梧看着茉莉花："直觉告诉我有问题。他出现得太巧了，而且..."他想起读书会上程维看微漾的眼神，"太刻意了。"
"那你打算怎么办？复婚？"
"哪有那么简单。"云梧苦笑，"她连多待五分钟都不愿意。"
"女人嘛，口是心非。"周明笑道，"她要是真不想见你，会答应来浇水？"
云梧没回答，手指轻轻抚过茉莉的叶子。这株花是他们结婚一周年时一起种的，微漾说茉莉代表忠贞不渝的爱情。当时他还笑话她文艺，现在却守着这株花像守着最后一丝希望。
挂掉电话，云梧打开冰箱拿出那盒提拉米苏，挖了一勺放进嘴里。太甜了，微漾喜欢这个甜度，他其实更偏爱苦一点的。但结婚五年，他习惯了她的口味，就像习惯了睡前听她唠叨编辑部八卦，习惯了周末陪她逛二手书店。
习惯比爱更可怕，云梧想。爱可能会消失，但习惯却像呼吸一样自然。
他打开笔记本电脑，桌面上还存着为微漾整理的作家资料。这些文件早该删了，但他总想着也许哪天她还需要。
屏幕右下角弹出邮件提醒，是SG集团的项目进展报告。云梧突然想起那枚引发风波的珍珠发卡——那是SG副总裁林女士的，她在签约宴会上喝多了，发卡掉在餐厅，云梧顺手捡起来准备第二天归还，结果临时有事直接回了家，随手塞进抽屉就忘了。
多可笑，一个微不足道的疏忽，葬送了五年的婚姻。
云梧点开手机相册，翻到离婚前一天微漾睡在沙发上的照片。那天她等门等到睡着，睫毛上还挂着泪珠。他本该叫醒她解释清楚，却鬼使神差地拍了照。
现在这张照片成了他每晚必看的安眠药。
微漾把手机摔在床上，第三次重看母亲发来的消息：「小云最近好吗？你们有没有可能...」
她没回复，转而点开朋友圈刷新。程维刚发了一张读书会合影，巧妙地只截取了他和微漾同框的部分，配文「与优秀的叶编辑探讨文学」。林妍秒评论：「有情况？」
微漾皱眉，正想澄清，手机突然弹出云梧的消息：「茉莉好像好多了，谢谢。」附上一张花株的照片。
她放大图片，注意到阳台玻璃反射出云梧举手机的身影。他穿着家居服，头发乱糟糟的，像是刚洗过澡。背景里，电视停在体育频道，音量条显示静音——云梧一直有这个习惯，开着电视静音看字幕，因为她嫌吵。
微漾犹豫了很久，回复：「不客气。记得通风，茉莉喜欢流通空气。」
发完她就后悔了，这话太家常，像他们还是夫妻时一样。但云梧秒回：「知道了。你...周末有空吗？」
微漾心跳加速：「有事？」
「朋友送了两张音乐剧票，周六晚。我想...如果你感兴趣...」
微漾盯着这条消息看了足足一分钟。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，但手指有自己的想法：「什么剧？」
「《歌剧魅影》」
微漾咬住下唇。这是她最爱的音乐剧，云梧知道的。去年他们还计划去伦敦看原版，后来因为他的项目搁置了。
「我考虑一下」她最终回复。
「好，票在我这，你想去的话告诉我。」云梧紧接着又发了一条，「不勉强。」
微漾放下手机，走进浴室洗脸。镜中的女人脸颊泛红，眼睛亮得可疑。她捧起冷水拍在脸上，却无法浇灭那股从心底窜起的小火苗。
客厅里，电视静音播放着天气预报。微漾习惯性地调到云梧常看的体育频道，然后愣住了——她什么时候养成这种习惯了？
门铃突然响起。微漾透过猫眼看到程维站在门外，手里拿着一束白玫瑰。
"抱歉突然来访。"程维微笑，"刚好路过，想请教一下那个童话书的插画家人选。"
微漾迟疑了一下，打开门："工作的事应该发邮件..."
"我想当面谈更有诚意。"程维递上花束，"顺便谢谢你那天的咖啡。"
微漾没接花："程主编，这不太合适。"
"叫我程维就好。"他依然举着花，"纯粹是欣赏你的专业能力。那本童话书的构思很打动我，特别是'迷失与找回'的主题。"
微漾一怔："你听了我的分享？"
"全程。"程维目光灼灼，"你谈到'有时候必须失去才能重新发现价值'，很有深度。"
微漾不自觉地后退半步。程维的话没错，但那种热切的眼神让她不舒服，像被当成猎物审视。
"花就不必了。"她保持礼貌，"插画家名单我明天发邮件给你。"
程维似乎没察觉她的抗拒："周六有个插画展，一起去看看？对选题有帮助。"
"我周六有约了。"微漾脱口而出。
程维挑眉："和云先生？"
微漾一惊："你怎么知道他的姓？"
"读书会那天听到你提过。"程维微笑，"离婚夫妻保持友谊是好事。"
微漾握紧门把："程主编，如果没有工作的事..."
"当然有。"程维终于放下花束，从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，"这是出版社下半年重点计划，我想邀请你负责新系列。"
微漾接过文件，翻开第一页就愣住了——这个预算和规模通常只给资深主编。
"为什么选我？"
"我看过你的履历。"程维的声音突然压低，"也知道你前夫在金融圈的人脉。这个系列需要跨界资源...我想你们虽然离婚了，但关系还不错？"
微漾啪地合上文件："我的工作能力与我前夫无关。"
"当然。"程维举起双手，"只是商业考量。好好考虑，周一给我答复？"
送走程维，微漾靠在门上深呼吸。她拿起手机，给云梧发了条消息：「周六的音乐剧，我去。」
几乎是立刻，云梧回复：「好，我去接你。」
微漾看着那个简单的"好"字，突然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心。她走回浴室，发现镜中的自己嘴角微扬，眼睛里闪着光。
这种表情她太熟悉了——热恋时的微漾才会这样笑。
第四章
周六傍晚，微漾站在衣柜前第三次换装。黑色连衣裙太正式，牛仔裤又太随意，最终她选了条浅绿色碎花裙——云梧说她穿绿色最好看。
门铃准时在六点响起。微漾深吸一口气开门，云梧站在门外，深蓝色西装搭配她送的那条银灰色领带，手里拿着两杯咖啡。
"冰美式，少冰。"他递过一杯，"不知道你现在还喝不喝这个。"
微漾接过，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，一股细微的电流顺着指尖窜上脊背。云梧似乎也感觉到了，迅速缩回手，咖啡晃了一下，差点洒出来。
"谢谢。"微漾抿了一口，还是那个味道——多一份浓缩，半泵香草糖浆。她没想到云梧还记得。
车内弥漫着沉默。云梧专注开车，微漾假装对窗外风景很感兴趣。电台放着轻音乐，主持人声音柔和："接下来这首《Back to You》送给所有重新开始的人。"
微漾的手指无意识地跟着节奏敲打杯壁。云梧突然开口："程维最近还找你吗？"
"工作上有接触。"微漾警惕起来，"怎么了？"
云梧打转向灯拐弯："我查了下他的背景。他在上一家出版社有骚扰女同事的记录。"
微漾皱眉："你调查他？"
"只是担心。"云梧的声音紧绷，"他接近你的方式...不太专业。"
微漾想说不需要他多管闲事，但想起程维那束白玫瑰和意味深长的眼神，话到嘴边变成了："我会注意的。"
剧院霓虹闪烁，人群熙攘。云梧护着微漾穿过大厅，手臂虚环在她背后，既没碰到又形成保护。这个熟悉的动作让微漾鼻子一酸——以前每次人多的地方，云梧都这样护着她。
"我去取票。"云梧说，"你在这等我还是..."
"一起吧。"微漾下意识回答，随即懊恼自己的急切。
排队时，微漾注意到云梧不断看表："赶时间？"
"没有。"云梧顿了顿，"只是...有点紧张。"
"看个音乐剧紧张什么？"
"不是音乐剧。"云梧声音很低，"是怕说错话惹你生气。"
微漾心头一软。云梧向来冷静自持，金融圈里出了名的"冰山总监"，现在却像个初约会的高中生一样局促。
《歌剧魅影》的旋律响起时，微漾偷偷瞥了眼云梧。荧荧灯光下，他的侧脸线条分明，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。克里斯汀唱到"Say you'll share with me one love, one lifetime"时，云梧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节奏，指节修长，婚戒留下的痕迹已经淡了。
中场休息，微漾去洗手间补妆。回来时看见云梧站在走廊尽头，正和一个金发女子交谈。女子亲昵地拍他手臂，云梧微笑着说了什么，两人看起来十分熟稔。
微漾僵在原地。那不就是当初发卡的主人吗？她转身想走，却撞上一堵人墙。
"叶编辑，好巧。"程维扶住她肩膀，"一个人来看剧？"
微漾挣脱他的触碰："和朋友一起。"
程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："啊，云先生和SG集团的林副总？他们看起来很亲密。"
微漾血液凝固："你认识她？"
"业内谁不认识？"程维微笑，"SG和云先生公司合作密切，听说私交也很好。"他意味深长地补充，"上次读书会我就想提醒你，但觉得不合适..."
云梧这时看到了微漾，快步走来。程维抢先伸出手："云先生，久仰。程维，新锐出版社副主编。"
云梧冷淡地握了下手，目光锁定微漾："休息室有香槟，要去吗？"
微漾机械地点头。程维不慌不忙地说："叶编辑，周一记得把选题报告给我。我相信以你的能力，加上云先生的关系网，这个系列会非常成功。"
云梧眼神骤冷："微漾的工作不需要任何人脉加持。"
"当然，当然。"程维笑着后退，"只是商业互惠而已。祝二位观剧愉快。"
回座位的路上，云梧欲言又止。微漾盯着舞台，脑子里全是那个金发女子拍他手臂的画面。
"那是林玥，SG集团副总。"云梧低声解释，"就是之前发卡的主人。刚才她只是来打招呼。"
微漾冷笑："不用跟我解释。"
"可你在生气。"
"我没有！"微漾声音大了些，引来周围人侧目。她压低声音，"我们离婚了，记得吗？你和谁交往是你的自由。"
云梧沉默了一会儿："那个发卡真的是意外。那天签约宴她喝多了掉的，我随手捡起来准备第二天还，结果忘了。"
微漾没回答。舞台上，魅影正在唱"All I want is freedom, a world with no more night"，但她的思绪飘回那个发现发卡的夜晚，那种被背叛的刺痛感再次袭来。
"微漾。"云梧突然抓住她的手，"看着我。"
她抬头，撞进云梧深邃的眼睛。那里面的诚恳让她心跳加速。
"我这辈子只爱过你一个人。"云梧一字一句地说，"离婚后这三个月，我每天都在后悔没解释清楚。"
微漾想抽回手，却被握得更紧。音乐适时地进入高潮，克里斯汀和魅影的二重唱响彻剧院："Say you'll share with me one love, one lifetime..."
灯光暗下，微漾感到云梧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，那个熟悉的安抚动作瞬间击溃了她的防线。她没有抽回手。
散场时人潮拥挤，云梧自然地牵住微漾穿过人群。他的手掌温暖干燥，包裹着她的方式一如从前。微漾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避免走散，却贪恋这片刻的亲密。
"饿吗？"云梧问，"附近有家宵夜摊，你喜欢的砂锅粥。"
微漾惊讶他还记得她看完剧爱吃宵夜的习惯。正要回答，手机突然响起。是出版社总编的电话。
"叶编辑，明天上午九点紧急会议，请务必出席。"总编声音严肃，"有人匿名举报你与作家存在不正当交易。"
微漾脸色刷白："什么？这太荒谬了！"
"举报信附了一些邮件往来截图，看起来...不太妥当。董事会很重视。"
挂掉电话，微漾双腿发软。云梧扶住她："怎么了？"
微漾简要说明了情况。云梧眉头紧锁："举报人是谁？"
"匿名。但总编暗示邮件截图只有内部人能拿到..."微漾突然想起程维的话，"他说周一要看我的选题报告..."
云梧眼神锐利："程维负责举报审查？"
微漾点头，突然意识到什么："等等，你怎么知道出版社有举报制度？"
云梧移开视线："我查过程维的背景，顺带了解了出版社架构。"
"你调查得真彻底。"微漾皱眉，"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？"
"很多。"云梧轻声说，"比如我保留了你所有的睡前录音。比如我每周都去你常去的超市，希望偶遇。比如..."他深吸一口气，"我离婚后没睡过一个整觉，因为床上没有你的呼吸声。"
微漾心脏狂跳，不知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坦白。云梧已经拦了辆出租车："我送你回家。明天的事明天再说。"
车上，微漾靠在窗边看霓虹闪烁。云梧坐在另一侧，两人之间保持着礼貌距离，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存在。
"那个选题，"云梧突然问，"需要我帮忙吗？我有几个文化投资方的联系人。"
微漾摇头："我自己处理。如果是程维搞鬼..."她握紧拳头，"我不会让他得逞。"
云梧欲言又止，最终只是说："有事随时找我。"
到家门口，微漾犹豫了一下："谢谢今晚...音乐剧很棒。"
云梧点头："下次还有《悲惨世界》，如果你有兴趣..."
"下次再说吧。"微漾轻声回答，却没有完全拒绝。
关上门，微漾立刻打开电脑查看邮箱。最近三个月与作家的所有往来都被翻了个底朝天，终于在一封关于稿费调整的邮件中发现了端倪——她的一句"按我们私下说的办"被单独截出来，看起来确实可疑。
"混蛋..."微漾咬牙切齿。这句话明明是指正常的稿费阶梯协议，却被断章取义。
手机震动，云梧发来消息：「到家了吗？需要我查举报信来源吗？」
微漾回复：「到了。暂时不用，我先自己处理。」
云梧：「好。记得你比谁都优秀，别让他们动摇你。」
微漾眼眶发热。曾几何时，每当她工作遇到困难，云梧都会说这句话。她摩挲着手机屏幕，突然意识到：尽管离婚了，云梧依然是世界上最了解她、最相信她能力的人。
周一早晨，微漾踩着高跟鞋走进会议室，脊背挺直。长桌尽头坐着程维，西装笔挺，面带微笑。总编将一沓文件推到她面前："叶编辑，请解释一下这些邮件。"
微漾翻开文件，心跳如鼓。这不仅仅是一场职业危机，更是对她人格的质疑。她深吸一口气，目光扫过程维得意的眼神，突然明白了什么——
这不是偶然，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狩猎。而她，既是猎物，也是诱饵。
第五章
微漾将最后一份澄清材料塞进文件夹，揉了揉酸胀的眼睛。出版社的调查持续了两周，最终以"证据不足"结案，但阴影已经留下——总编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，同事们的私语在她经过时戛然而止。
手机震动，林妍的信息跳出来：「明天生日怎么过？姐妹局还是男人局？」
微漾这才想起明天是五月二十日，她的三十三岁生日。离婚后的第一个生日。去年云梧带她去吃了那家很难订的日料，礼物是一条蒂芙尼项链——此刻正躺在抽屉深处，像一段被尘封的记忆。
「姐妹局吧」微漾回复，又补充，「简单吃个饭就行」
放下手机，她打开电脑继续工作。新分配的童话书项目预算被砍了一半，插画师不得不换新人，整个进度拖后了一个月。微漾知道这是举报事件的后遗症——出版社不再完全信任她。
门铃突然响起。微漾透过猫眼看到快递员站在门外，手里捧着一个长方形的包裹。
"叶微漾女士的特快专递，需要本人签收。"
包裹很轻，约莫一本书的大小。寄件人栏只写了个"Y"，但那个工整有力的字迹让微漾心跳加速。她太熟悉云梧的字了——每个撇捺都像用尺子比着写出来的，金融男特有的强迫症笔迹。
剪刀划开包装纸的瞬间，一股淡淡的檀香飘出来。微漾屏住呼吸，揭开最后一层泡沫纸——
《夜莺与玫瑰》初版复刻版，1923年出版，限量编号37/500。
微漾双腿一软，跌坐在沙发上。她颤抖着手指抚过烫金书名。七年前，她和云梧第二次约会，在图书馆的特藏室，她曾指着这本展示柜里的书说："总有一天我要收藏王尔德童话的初版，最好是《夜莺与玫瑰》，这个故事里夜莺用生命换来的玫瑰，多像爱情的本质。"
当时云梧笑她文艺青年病入膏肓，却没想到他记住了，还找到了这本几乎绝版的珍品。
翻开扉页，一张卡片滑落：
「生日快乐。 希望这本夜莺能带回一些玫瑰色的记忆。 ——Y」
卡片下方还有一行小字：「P.S. 茉莉开花了，很香。」
微漾把书紧紧抱在胸前，仿佛这样就能抑制住心脏的狂跳。七年了，一句随口说的话，他竟然记得。离婚五个月后，他竟然还送生日礼物。
手机在掌心震动，云梧的名字跳出来。微漾深吸一口气才接听。
"书...收到了吗？"云梧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，带着些许不确定。
"嗯。"微漾发现自己说不出更多字，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。
"我托伦敦的朋友找了半年，上个月才拍卖到手。"云梧顿了顿，"你喜欢吗？"
微漾看着书页上夜莺的插图，那只小鸟胸口抵着玫瑰刺，正在歌唱："喜欢。但是...太贵重了。"
"值得。"云梧简短地说，又补充，"明天有空吗？我想请你吃顿饭。"
微漾咬住下唇。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，但手指却不自觉地摩挲着书页："我和林妍约好了..."
"理解。"云梧的声音瞬间低落，"那...改天吧。"
挂断电话，微漾翻开书的内页，突然发现每隔几页就有铅笔写的细小批注。最早的日期是七年前，正是她告诉云梧想要这本书的那天：「微漾说这是她最爱的童话，买到了就求婚用。」
往后翻，几乎每年都有一条新批注：
「求婚成功了！她哭得比夜莺还惨，但说这是幸福的眼泪。」
「结婚一周年。她说夜莺太傻，为不值得的人牺牲。我告诉她真爱从不问值不值得。」
「第三年。她说故事里的学生不懂爱，只爱哲学。我偷偷在日记里写：我懂，我只爱她。」
最后一条是三个月前，离婚后写的：「夜莺的血染红了玫瑰，我的玫瑰却枯萎了。如果还能重来，我愿意做那只夜莺。」
微漾的眼泪砸在书页上，晕开了铅笔字迹。她慌忙擦干，却忍不住一遍遍重读那些话。云梧从来不是善于表达的人，结婚五年，他写的情书一只手数得过来。而这本藏在书里的"日记"，记录了他最私密的感情。
门铃再次响起。微漾擦干眼泪开门，程维站在门外，手里捧着一大束红玫瑰。
"生日快乐，叶编辑。"他微笑，"抱歉突然来访，但我想亲自邀请你参加明晚的生日晚宴。"
微漾后退一步："谢谢，但我有安排了。"
"出版社几位主编都会到场。"程维不慌不忙地说，"包括总编。考虑到最近的情况...我觉得这是个澄清误会的好机会。"
微漾皱眉。程维的话里有种微妙的威胁意味——如果拒绝，可能会让工作处境更艰难。
"几点？"她最终问。
"七点，香格里拉酒店。"程维递过玫瑰，"专车会来接你。对了..."他目光扫过微漾手中的书，"云先生送的？"
微漾下意识把书往身后藏："朋友送的。"
程维意味深长地笑了："初版《夜莺与玫瑰》，至少三万。云先生出手真大方，尤其是在..."他故意停顿，"离婚后。"
微漾握紧书脊："你怎么知道价格？"
"我大学修过古籍鉴定。"程维自然地转换话题，"明晚见？礼服着装，别忘啦。"
送走程维，微漾给林妍发消息：「明天晚饭得取消了，程维安排了出版社的局」
林妍秒回：「那个油腻男？小心点！他看你的眼神像饿狼看小羊羔」
微漾苦笑。她当然察觉到了程维的意图，但工作所迫，不得不应付。手机又震动，是云梧发来的消息：「茉莉开花了，附图」
照片上，白色茉莉在夕阳中绽放，旁边摆着一杯咖啡和一本翻开的书——正是她留在婚房的那本《北欧童话集》。这个场景如此熟悉，仿佛时光倒流回他们还在一起的日子。
微漾犹豫了很久，回复：「很美。谢谢你的书，我会珍藏」
云梧回得很快：「明天真的不能见面吗？哪怕一小时？」
微漾看着那行字，手指悬在屏幕上方。最终她狠心回复：「抱歉，已经答应别人了」
「明白了。生日快乐，微漾」
这句简单的祝福让微漾眼眶发热。她想起去年生日，云梧加班到十点才回来，满脸愧疚地掏出一个丝绒盒子。她假装生气，却在打开盒子看到那条项链时扑进他怀里。那天晚上他们喝光了一瓶红酒，在客厅地毯上做爱，云梧在她耳边一遍遍说"我爱你"。
微漾猛地合上书。回忆像潮水般涌来，几乎将她淹没。
香格里拉酒店的宴会厅金碧辉煌。微漾穿着一条保守的黑色连衣裙，仍感到格格不入。程维迎上来，西装革履，胸前口袋插着一朵红玫瑰。
"你美得令人窒息。"他接过微漾的手，作势要吻，微漾迅速抽回。
"总编呢？"她环顾四周，发现宴会厅里只有一张两人桌，烛光摇曳，毫无同事聚会的迹象。
程维微笑："他们临时有事，改期了。但既然已经准备了..."他拉开椅子，"不如享受一顿美食？"
微漾攥紧手包，强忍怒气："程主编，这很不专业。"
"别误会。"程维递上一杯香槟，"我是真心欣赏你。工作能力，个人魅力..."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微漾的左手，"以及你对感情的忠诚。即使离婚了还戴着婚戒痕迹。"
微漾下意识摸向无名指。戒痕确实还在，淡淡的，像一道愈合中的伤口。
"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，"她冷声道，"但请不要把工作和私人感情混为一谈。"
程维不慌不忙地切牛排："云梧最近联系你了吗？"
"这是我的私事。"
"当然。"程维抿了口红酒，"只是好奇他是否解释了那晚剧院里的事。"
微漾皱眉："解释什么？"
"林玥不只是商业伙伴。"程维压低声音，"她是SG集团创始人的女儿，也是云梧项目的主要投资人。业内都知道...他们的关系不止于此。"
微漾的手指捏紧了餐刀："你有什么证据？"
"直觉。"程维微笑，"男人看男人最准。云梧看她的眼神...不一样。"他话锋一转，"对了，他最近在调查我，你知道吗？"
微漾一愣："什么？"
"雇佣私家侦探跟踪，查我的银行记录。"程维摇头，"就因为我接近你？这控制欲有点可怕。"
微漾心跳加速。云梧确实提过程维背景可疑，但做到这种程度？
"我不相信。"她强硬地说。
程维掏出手机，滑出一张照片推给她："我的办公室昨天被翻过。除了云梧，谁会对你前夫这么感兴趣？"
照片上是一个文件柜，抽屉被撬开，里面赫然是微漾和云梧的离婚协议书复印件。
微漾血液凝固："这...这不可能。"
"他可能还爱着你。"程维轻声说，"但这种行为已经越界了，不是吗？"
微漾推开椅子站起来："我要走了。"
程维不阻拦，只是在她转身时说："小心那本《夜莺与玫瑰》。礼物有时也是枷锁。"
出租车上，微漾颤抖着拨通云梧电话："你调查程维？"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："是的。他有问题。"
"到什么程度？雇佣私家侦探？翻他办公室？"微漾声音发抖，"还查到了我们的离婚协议？"
"什么？"云梧声音骤然提高，"我没有！我只是通过朋友查了他的工作背景。微漾，发生什么了？"
微漾闭上眼："程维说你威胁他，因为...因为嫉妒。"
"荒谬！"云梧几乎是在低吼，"我昨天才查出他可能就是举报你的人。那些邮件截图只有副主编以上权限能拿到，而且..."他停顿一下，"他在上一家出版社用同样手段逼走过一位女编辑，为了得到她的作者资源。"
微漾大脑一片混乱。程维的话像毒液一样渗入她的思维，而云梧的解释又那么合理。她该相信谁？
"我需要时间想想。"她最终说。
"微漾，"云梧声音软下来，"今天是你的生日。我不想吵架。那本书...你看了批注吗？"
微漾想起那些藏在书页间的告白，心脏揪紧："看了。"
"那都是真的。"云梧轻声说，"每一句。"
微漾挂断电话，泪水模糊了视线。回到家，她取出那本《夜莺与玫瑰》，翻到最后一页批注——云梧写的那句"如果还能重来，我愿意做那只夜莺"。
她轻轻抚摸这行字，然后合上书，放进书架最深处。
这一晚，微漾做了个梦。梦里她变成夜莺，胸口抵着一朵白玫瑰的尖刺，而玫瑰后面站着两个人：一个是拿着书的云梧，一个是举着刀的程维。她不知道该飞向谁，鲜血染红了羽毛。
醒来时枕头是湿的。微漾拿起手机，有两条未读消息。一条是林妍的：「生日过得怎样？那混蛋没为难你吧？」
另一条是云梧的，凌晨三点发的：「无论你信不信，我从未停止爱你。生日快乐，我的夜莺。」
微漾蜷缩在床上，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。她回复林妍：「没事，但我想休息一段时间」，然后给云梧回了一条：「我们都该向前看了。谢谢你的书，但请别再联系我。」
发完这条，她把云梧的号码拉黑了，然后关机，沉入无梦的睡眠。
第六章
会议室空调开得太低，微漾的手指在桌下微微发抖。总编推过来的文件上，"项目终止通知"几个黑体字刺得她眼睛生疼。
"预算削减是集团的决定。"总编推了推眼镜，"《星空童话》系列暂时搁置，你先接手李明远的科普系列吧。"
微漾握紧拳头："但我们已经签了插画师，文本也终审了。突然取消要付违约金，为什么不直接做完？"
"违约金比后续投入少。"总编面无表情，"董事会认为这类小众童书市场有限。"
微漾目光扫过程维——他坐在长桌另一端，正悠闲地转着钢笔，仿佛这场会议与他无关。但微漾知道，自从举报事件后，她在社里的地位一落千丈，而程维却因"发现内部问题"备受重用。
"给我一周。"微漾突然说，"我能找到新投资方。"
会议室一片寂静。总编皱眉："叶编辑，这不是你的职责范围。"
"但这本书对我很重要。"微漾声音坚定，"如果一周后没结果，我自愿接手科普系列。"
程维终于开口："叶编辑有这种人脉？"语气里的怀疑不言而喻。
微漾直视他："我有我的方法。"
散会后，林妍在茶水间堵住微漾："你疯了吗？现在社里都等着看你笑话！"
微漾往咖啡里倒了三包糖——她紧张时就会这样，云梧以前总笑她"血糖会爆炸"。
"那个系列是给白血病儿童的。"微漾搅拌着咖啡，"医院已经预约了五百本做心理辅助治疗。我不能让它黄了。"
林妍叹气："但你去哪找钱？三十万不是小数目。"
微漾盯着咖啡杯。她其实毫无头绪，只是不甘心看着心血白费，更不甘心让程维得逞。
"对了，"林妍压低声音，"听说云梧最近在接触文化投资圈的人。"
微漾手一抖，咖啡洒在手上："谁告诉你的？"
"周明啊。他说云梧这半个月见了四五家文创基金，好像在找什么项目。"林妍意味深长地看着她，"该不会是为了..."
"不可能。"微漾抽纸巾擦手，"我明确告诉他别再联系我。"
"男人真要追回你，会听这种话？"林妍翻个白眼，"何况是云梧那种倔驴。"
微漾没接话。自从生日那晚把云梧拉黑，她刻意避开所有可能遇见他的场合，连茉莉都拜托钟点工去浇水。但夜深人静时，她还是会忍不住翻出那本《夜莺与玫瑰》，抚摸扉页上云梧的字迹。
回到工位，微漾打开项目文件夹，开始列潜在投资人名单。三小时后，她揉着酸痛的脖子抬头，发现办公室只剩她一人。窗外华灯初上，玻璃反射出她疲惫的脸。
手机震动，一条陌生号码短信：「蓝湾文创的徐总对儿童心理疗愈题材感兴趣，明天十点他在星河湾酒店咖啡厅等潜在合作方。机会难得。——一个朋友」
微漾盯着这条没头没尾的信息，心跳加速。蓝湾是业内顶尖文创投资机构，从不接小项目。谁会给"朋友"介绍这种资源？又是谁有她的新号码？
她回复：「请问你是谁？」
对方秒回：「说了是朋友。去不去随你。」
微漾咬住下唇。这语气太熟悉了——云梧式简洁，云梧式倔强。她几乎能想象他皱着眉打字的样子。
「谢谢」她最终回复，「我会考虑」
放下手机，微漾打开电脑搜索蓝湾徐总的资料。照片上的中年男人面容严肃，简介显示他是退伍军人，专投资有社会价值的文化项目。这确实是最合适的潜在投资人，但也是最难搞定的——据说他极其厌恶关系户。
微漾熬到凌晨两点，重做了整套企划案，重点突出项目对病童的心理疗愈价值。合上电脑时，她瞥见日历上的标记——明天是茉莉浇水日。钟点工阿姨昨天请假了，阳台的花该渴了。
微漾在桌前又坐了十分钟，最终拿起钥匙。
婚房的门锁识别出她的指纹时，微漾有种时空错乱感。推开门，熟悉的茉莉香扑面而来——比上次来时更浓郁了。她摸索着开灯，惊讶地发现客厅一尘不染，仿佛主人从未离开。
阳台上，茉莉花开得正盛，绿叶在月光下泛着银光。花盆旁放着一本翻开的书，微漾凑近看，是《星空童话》的试印本——她一个月前留在办公室的那本，上面还有她的批注。
"怎么在这里..."微漾翻开书页，发现空白处多了许多铅笔笔记，全是市场分析和预算调整建议，字迹工整得刺眼——是云梧的笔迹。
身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。微漾慌乱转身，云梧站在玄关处，手里提着便利店袋子，眼睛瞪大。
"你..."他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她手中的书，喉结滚动，"来浇花？"
微漾放下书："阿姨请假了。我不知道你在家。"
"我...最近回来拿点东西。"云梧放下袋子，"看到你的项目遇到困难，就..."
"所以短信是你发的。"微漾打断他，"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？"
云梧耳根发红："周明给的。"他急忙补充，"我只是想帮忙，没打算打扰你。"
微漾看着他消瘦的脸颊和明显的黑眼圈，胸口发紧。云梧向来注重形象，现在却胡子拉碴，衬衫也皱巴巴的。
"这些笔记，"她指着书，"你研究过我的项目？"
云梧点头："很棒的选题。用童话缓解病痛，比单纯治疗更有温度。"他顿了顿，"徐明远是我大学学长，人很正派，最欣赏有社会价值的项目。你只要实话实说就行，别学那些商务套话。"
微漾鼻子一酸。云梧了解她讨厌应酬，更讨厌夸大其词。以前每次她参加重要会议，他都会提前帮她分析对方喜好。
"为什么帮我？"她轻声问，"我明明说过..."
"因为你在乎这个项目。"云梧直视她，"而我在乎你。"
月光透过阳台洒在两人之间，形成一道模糊的光带。微漾突然注意到茶几上堆满了文件，最上面一份是《儿童心理疗愈市场分析报告》。
"你一直在研究这个？"
云梧不自在地抓抓头发："业余时间随便看看。"
微漾走近翻看那些文件，每一页都有详细批注，甚至还有手绘图表。这不是"随便看看"的工作量。她抬头，发现云梧正凝视着她，眼神温柔得像月光下的湖面。
"明天..."她嗓子发干，"你会去那个会议吗？"
云梧摇头："徐学长不喜欢关系户。我出现反而坏事。"他犹豫了一下，"但如果你需要，我可以在酒店楼下等。"
微漾想说不用，却发现自己点了点头。
云梧眼睛一亮："那我九点半到。你...要不要留下来吃宵夜？便利店买了你喜欢的关东煮。"
微漾看着那个塑料袋，突然想起他们刚结婚时，经常一起深夜吃便利店关东煮，云梧总会把她喜欢的鱼豆腐让给她。
"好。"她轻声说。
那一晚，他们坐在曾经一起挑选的沙发上，隔着礼貌的距离，聊着无关痛痒的话题，却比离婚前的任何一次争吵都更接近彼此的心。
徐明远比照片上更严肃。微漾坐在酒店咖啡厅，手心冒汗。她刚讲完项目理念，徐总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。
"创意不错。"徐明远终于开口，"但商业模式不清晰。三十万投资，回报率怎么保证？"
微漾深吸一口气："说实话，这个项目的社会价值远大于商业回报。我们测算过，首印五千本，医院渠道消化一半，剩余走常规零售，基本能回本。但真正重要的是——"
"病童的反馈。"一个声音插进来。微漾转头，程维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，西装笔挺，笑容得体。
"程主编？"微漾皱眉。
程维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："徐总好，我是新锐出版社副主编程维。叶编辑的项目我一直很关注。"他转向微漾，"抱歉迟到，路上堵车。"
微漾想说他根本没被邀请，但徐明远已经伸出手："程主编，久仰。"
接下来的半小时简直是噩梦。程维滔滔不绝地讲着市场数据和盈利预测，每一句话都在扭曲微漾的原意。当他说到"与医院合作可提升出版社品牌形象"时，微漾终于忍无可忍。
"徐总，恕我直言。"她打断程维，"这个项目的核心不是品牌或利润，而是帮助孩子们在治疗中保持希望。如果您只关心投资回报率，那确实不是理想选择。"
程维脸色一沉。出乎意料的是，徐明远嘴角微微上扬。
"叶编辑，"他放下咖啡杯，"你知道我为什么退伍后做文创投资吗？"
微漾摇头。
"因为战场上最珍贵的不是弹药，而是希望。"徐明远站起身，"下周一把详细企划发我邮箱。程主编，"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程维一眼，"感谢你的商业分析，但我更欣赏叶编辑的诚实。"
程维强撑笑容送走徐明远，转身时表情瞬间阴沉："你知道你差点搞砸了吗？"
"这是我的项目。"微漾冷冷道，"谁让你来的？"
程维冷笑："你以为云梧帮你牵线就能独占功劳？天真。"他凑近低语，"全社都知道你靠前夫的关系拉投资，真难看。"
微漾血液凝固："什么意思？"
"自己看群消息。"程维整了整领带，"对了，云梧公司今早也收到举报信，说他利用职务为前妻谋利。真是...夫唱妇随啊。"
微漾踉跄后退。她掏出手机，出版社群里已经炸开锅——有人匿名爆料她"勾引前夫帮拉投资"，还附了张模糊的照片：昨晚她和云梧在婚房楼下道别。
"你..."微漾抬头，程维已经走远，背影得意得像只斗胜的公鸡。
微漾跌坐在椅子上，手指发抖地拨通云梧电话："你在哪？"
"酒店地下车库。"云梧声音紧张，"怎么了？不顺利？"
"程维出现了。"微漾强忍泪水，"现在全社都知道你帮我拉投资，还有人举报你...你在公司有麻烦吗？"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："小事，我能处理。徐学长怎么说？"
"他同意了..."微漾突然哽咽，"但云梧，程维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见面？还有昨晚..."
"微漾，"云梧声音异常冷静，"听我说，程维有问题。我查到他与三家竞争出版社有秘密联系，举报信很可能就是他发的。你现在回公司，什么都别说，等我消息。"
微漾擦干眼泪："不，这是我的战斗。你已经帮太多了。"
"微漾..."
"谢谢你的帮助。"她挂断电话，深吸一口气走向电梯。
电梯门开，里面站着两个出版社同事。他们看到微漾，立刻停止交谈，眼神微妙。微漾挺直腰背走进去，直视前方。无论程维耍什么花招，她都不会再逃跑了。
回到办公室，微漾打开电脑，开始整理所有与程维有关的邮件和工作记录。如果这是一场战争，她至少要看清敌人的面目。
在翻看项目备份时，她突然发现一个加密文件夹，创建日期是举报事件前一天。微漾尝试了几个密码都打不开，正准备放弃时，灵光一现——输入了云梧的生日。
文件夹开了。里面是几份奇怪的合同扫描件，甲方是新锐出版社，乙方却是一家名为"文心"的小公司，签署人都是程维。微漾仔细阅读条款，发现这些所谓的"插画外包合同"金额虚高，且付款账户与官方记录不符。
"吃回扣..."微漾瞪大眼睛。程维利用职务之便，虚构外包合同套取公款！而举报她，很可能就是为了转移视线。
她正要继续查看，屏幕突然一黑——有人远程断开了她的电脑连接。
微漾猛地回头，程维站在她办公室门口，脸上带着危险的笑容："叶编辑，私自查看机密文件是违反公司规定的。"
微漾心跳如鼓，但强迫自己镇定："这些算什么机密？你贪污的证据吗？"
程维脸色一变，随即恢复笑容："谁会信一个靠前夫上位的女人？"他走近一步，"云梧自身难保了。举报信已经送到金融监管局，说他利用内幕消息帮你拉投资。"
微漾手指掐进掌心："你为什么要这样做？"
"为什么？"程维轻笑，"因为你拒绝了我选择他。因为云梧自以为聪明地调查我。"他俯身，声音如毒蛇般滑腻，"最重要的是，我喜欢看相爱的人互相猜疑...就像你父母当年一样。"
微漾如遭雷击："你...认识我父母？"
程维直起身："周一董事会见分晓。希望到时你还能这么硬气。"他转身离开，留下一句，"对了，替我向云梧问好。告诉他，2007年师大附中的事，我还记得。"
微漾呆坐在椅子上，浑身发冷。2007年——那是她高二那年，父母因互相猜忌离婚的年头。程维怎么会知道？他和云梧又有什么过节？
电脑屏幕突然亮起，一条消息弹出：「无论程维说什么，别单独见他。等我。——Y」
微漾看着这条消息，突然明白一件事：她和云梧正站在同一场风暴中，而程维，就是那朵试图将他们再次吹散的乌云。
第七章
微漾盯着电脑屏幕，眼睛酸涩得像揉了沙子。凌晨三点，办公室里只剩她一人，窗外偶尔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。她已经翻遍了公司服务器上所有程维经手的文件，发现五份可疑合同，金额总计八十多万。
"吃回扣还不够..."微漾揉着太阳穴，打开手机相册。那张程维提到的"2007年师大附中"的照片，她翻遍了旧相册才找到——高二班级合影，角落里站着瘦高的程维，那时他还叫程伟，因为性格孤僻被同学孤立。
照片边缘有个模糊的身影，微漾放大辨认，心脏猛地一缩——那是少年时代的云梧，作为学生会干部来班级通知事情。当时他们还不认识，但微漾清楚记得，那年父母离婚前，父亲收到过匿名信，指控母亲和学生家长有染。
"难道是他..."微漾手指发抖。程维和父母离婚有关？和她的婚姻破裂有关？这一切太荒谬了，却又丝丝入扣。
手机突然震动，周明的消息：「云梧查到程维在你离婚前去过你们小区，监控显示他连续三天出现在你们楼下。你要看视频吗？」
微漾喉咙发紧：「发给我」
视频很短，画质模糊，但足以辨认程维的身影。他鬼鬼祟祟地在小区徘徊，最后一天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进了单元门。日期正是微漾发现发卡的前一周。
"是他放的..."微漾浑身发冷。那枚引发轩然大波的珍珠发卡，居然是程维故意放在云梧抽屉里的！餐厅消费记录也一定是伪造的。
手机又震，这次是云梧：「我在老房子找到一些东西，你应该看看。现在能过来吗？」
微漾看了眼时间——凌晨三点二十。云梧这个点还在老房子？她回复：「现在？」
「越快越好。程维明天可能会销毁证据。」
微漾关上电脑，抓起外套和U盘。夜风刺骨，她拦了辆出租车，报出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地址。
心跳随着电梯上升越来越快。推开门时，茉莉花香扑面而来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浓郁。客厅亮着台灯，云梧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，周围堆满文件和照片。他抬头，眼睛布满血丝，下巴冒出青茬，却在对上她视线时亮了起来。
"你来了。"云梧嗓音沙哑，像是说了很多话，"我找到这个。"
他举起一张照片。微漾走近看，是程维和SG集团林玥的合影，背景像是某家餐厅，程维正递给她一个信封。
"上周我雇的侦探拍的。"云梧说，"程维贿赂林玥配合演戏，就是剧院那次。他们根本不熟。"
微漾双腿发软，跌坐在云梧对面的地毯上："为什么？他为什么这么做？"
"复仇。"云梧推过来一份纸质报告，"程维，原名程伟，2007年师大附中转学生。他父亲因挪用公款入狱，而举报人..."
微漾接过话："是我爸？"
云梧点头："你爸当时是银行主管。程伟因此被同学霸凌，中途退学。后来他母亲改嫁，他随继父姓去了美国。"
微漾捂住嘴。碎片拼凑起来了——程维接近她不是巧合，举报云梧不是偶然，一切都是精心策划的报复。
"还有更糟的。"云梧翻开笔记本，"我查到程维在上一家出版社用同样手段拆散过一对夫妻——女方是编辑，男方是金融从业者。他先接近女方，制造误会，最后两人差点自杀。"
微漾浑身发抖："他是个疯子..."
"但很聪明。"云梧轻叹，"他知道我们的弱点——你不信任我，而我不善解释。"
微漾眼眶发热。是啊，如果当初她多给云梧一点信任，如果云梧能放下固执解释清楚，程维的计谋就不会得逞。
"我也有发现。"微漾掏出U盘，插在云梧电脑上，"程维贪污的证据。五份虚假合同，八十多万。"
云梧浏览文件，眉头紧锁："足够让他坐牢了。但明天董事会..."
"他一定会反扑。"微漾咬唇，"今天他威胁我，还说...记得2007年师大附中。"
云梧猛地抬头："他承认了？"
"差不多。"微漾犹豫了一下，"云梧，你记得我父母为什么离婚吗？"
云梧表情一滞："你说是性格不合..."
"官方说法。"微漾苦笑，"真正原因是有人给我爸发匿名信，说我妈和学生家长有染。当时闹得很大，我妈差点自杀。"她声音哽咽，"现在想来，那封信一定是程维写的。他恨我爸举报了他父亲，所以..."
云梧突然握住她的手："微漾，这不是你的错。"
微漾摇头："但如果不是我，他不会盯上你。我们不会..."
"不。"云梧收紧手指，"程维选择作恶是他的问题，不是你的。何况..."他嘴角微扬，"如果不是他，我们也不会现在这样坐着聊天。"
微漾破涕为笑。是啊，离婚五个月来，这是他们第一次心平气和地长谈，没有猜忌，没有指责。
"明天怎么办？"她问，"直接举报程维？"
云梧沉思片刻："先备份所有证据，多存几份。我担心他会..."
话音未落，门铃刺耳地响起。两人同时僵住。凌晨四点，谁会来？
云梧示意微漾躲进卧室，自己走到门前透过猫眼查看。微漾贴在墙边，听见他咒骂一声。
"是程维。"云梧低声说，"他带了两个人。"
微漾血液凝固："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？"
"跟踪？或者在我手机装了什么。"云梧快速思考，"后门，记得吗？消防通道。"
微漾点头。这套房子有两条出口，当初买房时云梧还笑说"逃命方便"。
"你带着资料从后门走。"云梧把U盘和几张关键照片塞给她，"去找周明，他会帮你保管。"
微漾抓住他的手臂："你呢？"
"我拖住他们。"云梧轻轻推开她，"快走！"
微漾冲进卧室，抓起背包从后阳台翻出去。消防通道黑暗狭窄，她屏住呼吸往下爬，心跳声大得仿佛能暴露行踪。下到三楼时，她听见楼上传来砸门声和怒吼。
"云梧..."她咬住嘴唇，强迫自己继续往下。到达地面后，她没有跑，而是躲进一楼的配电间，掏出手机拨通110。
"我要报案，有人入室抢劫..."她压低声音报出地址，然后给周明发了定位和求救信息。
做完这些，微漾攥紧U盘，决定回去帮云梧。刚踏出配电间，她就听见楼上传来打斗声和玻璃碎裂的巨响。
"不..."她冲回消防通道，三步并作两步往上爬。到达五楼时，自家阳台门大开着，茉莉花盆碎了一地，泥土和花瓣散落在瓷砖上。
客厅里，云梧被一个壮汉按在墙上，嘴角流血。程维站在茶几前，翻看那些证据照片，另一个男人正在砸云梧的笔记本电脑。
"住手！"微漾冲进去，声音大得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所有人转头看她。程维先是一愣，随即露出狰狞的笑容："叶编辑，正好一起解决。"
"我已经报警了。"微漾举起手机，"警察马上到。"
程维冷笑："你觉得我怕警察？"他示意壮汉放开云梧，"不过今天到此为止。照片拍完了吗？"
拿相机的人点头。微漾这才注意到他们在拍云梧家的文件——那些证明程维罪行的证据。
"很好。"程维整理西装，"明天董事会见，叶编辑。至于云先生..."他瞥了眼地上的笔记本残骸，"金融监管局会很感兴趣你电脑里的内幕交易记录。"
云梧擦掉嘴角的血："你篡改了我的文件？"
"聪明。"程维微笑，"就像我篡改叶编辑的邮件一样容易。"他走向门口，经过微漾时低语，"你爸毁了我家，我毁了你两次婚姻，很公平。"
微漾浑身发抖，却坚定地挡在他面前："不，不公平。因为你没毁掉我们。"
程维挑眉："什么意思？"
"我们离婚了，但还在彼此心里。"微漾直视他的眼睛，"而你，永远不懂什么是爱。"
程维脸色一沉，猛地推开她离去。微漾踉跄几步，被云梧扶住。他们听着脚步声远去，然后同时瘫坐在地上。
"你回来干什么？"云梧又气又急，"多危险！"
微漾检查他嘴角的伤："你受伤了。"
"小伤。"云梧抓住她的手，"照片被拍走了，但U盘..."
"在这里。"微漾从口袋掏出U盘，"我复制了三份，一份在邮箱，一份给周明。"
云梧突然笑了："聪明。"
微漾也笑了，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。云梧伸手擦去她的泪水，指腹粗糙却温柔。
"我们赢不了。"微漾哽咽，"他太狡猾了。明天董事会..."
"不，我们会赢。"云梧捧起她的脸，"因为他低估了一件事。"
"什么？"
"我们在一起的力量。"云梧轻声说，"离婚后我们各自为战，被他钻了空子。但现在..."
微漾明白了他的意思。程维所有的计谋都建立在分离他们的基础上。如果她和云梧联手...
警笛声由远及近。云梧拉起微漾："收拾关键证据，警察来之前我们得理清思路。"
他们跪在地毯上整理残存的文件。微漾突然发现阳台上的茉莉——花盆碎了，但根系还完好。她小心地捧起它，云梧不知从哪找来一个新盆，两人默契地把茉莉重新栽好。
"会活吗？"微漾轻声问。
云梧点头："茉莉很顽强。"
就像我们，微漾在心里补充。
警察做了简单笔录，但由于没有财物损失，案件不了了之。送走警察后，天已蒙蒙亮。微漾和云梧坐在阳台上，看日出染红天际。
"今天会很艰难。"云梧说。
微漾靠在他肩上："一起面对。"
云梧揽住她的肩膀，两人静静看着太阳升起，茉莉香气在晨光中愈发清冽。这一刻，他们不需要言语。所有的误会、猜忌、伤痛，都在真相面前土崩瓦解。剩下的，只有历经风雨后更加坚定的信任。
微漾想起《夜莺与玫瑰》里的一句话："爱比智慧更珍贵，比财富更值得追求。"她终于明白了那只夜莺的选择——为真爱付出一切，值得。
第八章
董事会会议室的气温仿佛骤降十度。微漾站在投影幕前，手指紧握遥控器，骨节泛白。长桌尽头，程维好整以暇地靠着椅背，嘴角挂着胜券在握的微笑。
"叶编辑，这些指控非常严重。"总编推了推眼镜，"你说程主编伪造合同贪污公款，有证据吗？"
微漾点击遥控器，屏幕显示出一组合同对比："左边是程维提交财务部的合同，右边是我从服务器备份中找到的原件。请注意乙方公司名称和金额的变化。"
会议室响起低声议论。程维不慌不忙地站起身："有趣的理论。但谁能证明不是叶编辑自己篡改了文件？毕竟..."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，"她有动机污蔑我。"
"什么动机？"微漾声音发颤。
程维从公文包取出一个信封："昨天有人向我提供这个。云梧先生公司内部邮件，显示他利用职务之便为叶编辑的项目拉投资，作为回报..."他抽出几张纸，"叶编辑向他提供我社作家资源。"
会议室炸开了锅。微漾冲上前抓起那几张纸——是伪造的邮件打印件，上面连她的邮箱签名都模仿得惟妙惟肖。
"这是假的！"微漾声音发抖，"我从未..."
"还有更精彩的。"程维打断她，转向董事会，"云梧先生涉嫌内幕交易，金融监管局已立案调查。而叶编辑..."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微漾一眼，"昨晚在云梧家过夜，今早一起接受警方询问。这是巧合吗？"
微漾血液凝固。程维怎么知道警方的事？除非...
"你派人跟踪我们？"
程维假装没听见，继续对董事会说："鉴于叶编辑与涉案人员的亲密关系，我建议暂停她所有职务，配合调查。"
总编面色凝重："叶编辑，你有什么要说的？"
微漾深吸一口气，点击下一张幻灯片："这是程维与SG集团林玥女士的会面照片。他支付林女士报酬，让她配合演戏制造我与云梧的误会。"她又点开一段录音，"这是今早林女士提供的证词。"
录音中，林玥清晰承认程维付钱让她接近云梧，包括故意在餐厅"遗失"发卡，以及在剧院装作亲密。
程维脸色微变，但很快恢复镇定："合成录音。叶编辑为了洗白自己和云梧，真是不择手段。"
"够了！"微漾拍桌，"程维，你为什么要这样做？因为我父亲举报了你父亲？因为你想报复我家？"
会议室瞬间安静。程维眼中闪过一丝阴鸷："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。"
"2007年师大附中，你原名程伟。"微漾步步逼近，"你父亲入狱后，你写匿名信诬陷我母亲出轨，导致我父母离婚。现在你又用同样手段拆散我和云梧..."
程维突然大笑："精彩的故事，可惜没有证据。"他转向董事会，"叶编辑显然压力过大产生妄想。我建议她休病假。"
微漾正要反驳，手机震动。是云梧的消息：「查到了！程维电脑里有所有原始文件，包括伪造的邮件模板。警方已拿到搜查令。」
她抬头，发现程维正盯着她的手机，眼神危险。
"如果没有其他证据..."总编准备结束会议。
"再等十分钟。"微漾脱口而出，"就十分钟。"
程维冷笑："拖延时间没用。"他站起身，"各位，我还有个会..."
会议室门突然打开。云梧西装笔挺地站在门口，身旁是两名穿制服的警察。
"程维先生，"为首的警察说，"我们怀疑你与多起商业欺诈、诽谤和侵犯隐私案有关，请配合调查。"
程维面色铁青："这是诬陷！"
云梧走到微漾身边，递给总编一个U盘："这里面是程维贪污公款、伪造文件的完整证据链，以及他雇佣私家侦探跟踪我和叶编辑的付款记录。"
程维突然抓起笔记本电脑冲向窗户。一名警察迅速将他制服，电脑摔在地上。
"没用的。"云梧冷声道，"你的云端存储我们已经备份了。"
程维被警察架着经过微漾身边时，突然狰狞地笑了："你以为赢了？"他压低声音，"我手里还有你们更私密的东西。卧室照片，亲密录音...明天全网都会看到。"
微漾浑身发冷。她和云梧的私密时刻被偷拍了？
云梧揽住她的肩膀："别听他虚张声势。"
程维被带出门前最后回头："叶微漾，你父亲毁了我家，我毁了你两次。第三次会更彻底。"
会议室门关上后，微漾双腿一软，被云梧扶住。总编和其他董事面面相觑，最终总编清了清嗓子："叶编辑，看来我们欠你一个道歉..."
微漾机械地点头，耳边嗡嗡作响。程维的话像毒蛇般缠绕着她——卧室照片？亲密录音？如果这些被公开...
"我们得走了。"云梧对董事会简短地说，半搂着微漾离开会议室。
电梯里，微漾终于崩溃："他说的是真的吗？那些照片..."
"不确定。"云梧眉头紧锁，"但我会处理。"
"怎么处理？"微漾声音发抖，"如果真有什么照片视频被公开，你的职业生涯..."
云梧突然转身按住她肩膀："微漾，看着我。无论发生什么，我们一起面对。不会再像上次那样，因为误会和猜忌分开。"
电梯门开，云梧拉着微漾快步穿过大堂。一出大楼，微漾就甩开他的手："你不明白！如果不是我当初不信任你，程维不会有可乘之机。如果不是我..."
"停。"云梧打断她，"程维作恶是他的选择，不是你的错。何况..."他轻叹，"我也有责任。如果我早点解释清楚发卡的事，如果我们沟通更好..."
微漾摇头，泪水模糊视线："现在说这些太晚了。程维说得对，我毁了两次...第一次因为父亲，第二次因为自己。"
云梧强行把她拉进怀里："第三次不会有了。因为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。"
微漾在他怀中发抖，闻着熟悉的檀香混薄荷气息，既贪恋又恐惧。她爱这个男人，正因为爱，才更怕连累他。
"让我静一静。"她推开云梧，拦了辆出租车离去。
后视镜里，云梧的身影越来越远，微漾的眼泪终于决堤。
微漾关掉手机，在小公寓里蜷缩了整整一天。傍晚时分，门铃响了。透过猫眼，她看到林妍提着外卖站在门外。
"别装不在家，"林妍大喊，"周明告诉我你请假了。"
微漾无奈开门。林妍冲进来，把食物往桌上一放："先吃饭，再说话。"
微漾摇头："没胃口。"
"少来。"林妍强硬地塞给她筷子，"程维被抓了知道吗？全社炸锅了。总编下令复查他经手的所有项目。"
微漾机械地咀嚼着食物，味同嚼蜡。林妍突然放下筷子："云梧找过我。"
微漾手一抖："他...说什么了？"
"说程维威胁要公开你们的隐私，你怕连累他，玩失踪。"林妍翻个白眼，"你俩真行，一个怕连累对方就逃跑，另一个死也不放手。"
微漾苦笑："这次不一样。如果真有那些照片视频..."
"那就告程维侵犯隐私啊！"林妍拍桌，"微漾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首畏尾了？以前那个为了病童项目硬刚董事会的叶编辑哪去了？"
微漾沉默。是啊，她在工作上从不退缩，唯独面对感情时像个逃兵。父母失败的婚姻像根刺，始终扎在她心里，让她对爱情既渴望又恐惧。
林妍叹口气："云梧让我转告你，今晚八点，老地方见。"她顿了顿，"他说你知道是哪儿。"
微漾当然知道。她和云梧第一次约会的小公园，有棵百年银杏的长椅。那天银杏叶金黄，云梧紧张得把咖啡洒在了新裤子上。
"我不去。"微漾低声说。
林妍翻了个白眼："随便你。但别忘了，"她指指微漾胸口，"逃跑解决不了问题。只会让你这里更痛。"
送走林妍，微漾站在窗前看夕阳西沉。手机开机，十几条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，全部来自云梧。最后一条是半小时前发的：「无论你来不来，我都会等到天亮。」
微漾看着这条消息，想起那本《夜莺与玫瑰》里云梧写的批注：「如果还能重来，我愿意做那只夜莺。」夜莺用生命换一朵红玫瑰，而云梧愿意用什么换回她的信任？
八点整，微漾还是出了门。
小公园没什么变化，只是银杏叶子还没黄。远远地，她看见云梧坐在那条长椅上，低头看手机。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孤单地投在地上。
微漾站在树影里看了很久。云梧突然抬头，仿佛感应到她的目光，直直看向她藏身的方向。
"微漾？"他声音里的期待像一把刀扎进她心里。
微漾慢慢走出来。云梧立刻起身，却不敢靠近，只是站在原地等她。
"程维的电脑里确实有偷拍照片。"云梧开门见山，"但都是正常生活照，没有...那种内容。警方已经全部删除了。"
微漾松了口气，却又涌起新的愧疚："对不起，我又逃跑了..."
云梧摇头，从长椅下拿出一个纸袋："我带了点东西给你看。"
微漾坐下，打开纸袋——里面是厚厚一叠信，全部写着她的名字和日期，从离婚第一天直到上周。
"这些是..."
"没寄出的信。"云梧轻声说，"每次想你都写一封。本来打算等你生日一起送的，但..."
微漾抽出最上面一封，是离婚当天的。云梧工整的字迹写道：「今天签字了。回家发现你带走了牙刷却留下了最喜欢的杯子。我在想，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，故意留下点什么，作为回来的借口...」
第二封是离婚一个月后：「路过甜品店，店员问我'叶小姐最近怎么没来'。我说你出差了。多可笑，我还在假装我们没分开...」
微漾的眼泪砸在信纸上。云梧继续说："还有这个。"他掏出手机，点开一段录音。
微漾自己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：「...然后王子发现，公主留下的水晶鞋根本不是忘记带走的，而是故意留下的线索...」是她睡前给云梧讲的即兴童话。
"你录下来了？"
"三百七十二条。"云梧微笑，"你睡着的呼吸声，讲的故事，甚至打呼噜的声音。"
微漾又哭又笑："变态。"
云梧突然单膝跪地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。微漾心跳骤停——不是戒指，是一枚银质书签，上面刻着两个字母：W&Y。
"新的开始。"云梧把书签放在她手心，"不急着回答。我可以等，像等茉莉开花一样耐心。"
微漾看着书签，突然想起什么："你等一下。"她从钱包夹层取出一张折叠的纸。
云梧展开，发现是微漾的日记复印件，日期是他们离婚后两个月：「今天梦到云梧了。梦里他解释清楚了发卡的事，我信了。醒来发现枕头是湿的。原来在梦里，我比现实中更信任他...」
"我也有没寄出的信。"微漾轻声说，"存在电脑里，一百多篇。"
云梧眼眶发红。他小心翼翼地把微漾拉进怀里，两人在长椅上相拥而泣。银杏叶在头顶沙沙作响，像在见证这个迟来的和解。
"程维会怎样？"微漾闷声问。
"商业欺诈、诽谤、侵犯隐私，够他坐几年牢了。"云梧轻抚她的背，"SG集团也起诉了他伪造合同。"
微漾抬头："我们的项目呢？"
"徐学长坚持投资。"云梧微笑，"他说病童比成年人更需要希望。"
微漾把脸埋进云梧胸口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。这个声音她曾听了五年，熟悉得像自己的呼吸。
"我们回家吧。"云梧轻声说，"茉莉该浇水了。"
微漾点头，牵起他的手。路灯把两人的影子融在一起，长长的，像一条走不完的路。
这一刻，她终于明白了夜莺的选择——为真爱付出一切，不是牺牲，而是重生。
第九章
法庭的空调嗡嗡作响，微漾坐在证人席上，双手交叠放在膝头。五个月过去了，程维的案件终于进入最后审理阶段。她看向被告席，程维西装革履，表情平静得像在参加一场普通会议，完全看不出这是即将面临十年刑期的人。
"叶女士，请描述你发现被告伪造合同的过程。"检察官温和地说。
微漾深吸一口气，清晰地讲述了发现程维贪污证据的经过。当她提到那些针对她父母的报复行为时，程维终于有了反应——他嘴角抽动了一下，眼神阴鸷地扫过来。
"被告是否威胁要公开你的隐私照片？"
"是的。"微漾声音平稳，"他说要让全网看到我和我前夫的'卧室照片和亲密录音'。但后来警方确认，那些只是普通的生活照。"
检察官出示了程维电脑中的文件清单，包括伪造的邮件模板、偷拍的数百张照片，以及一个标记为"SW计划"的文件夹——里面详细记录了他如何离间微漾和云梧的全过程。
最后陈述时，程维突然要求发言。法官同意后，他转向微漾，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："叶编辑，你以为赢了？你父亲毁了我家，我毁了你两次婚姻。知道吗？你永远不会真正信任云梧，就像他永远不会完全对你坦白。这是人性。"
法庭一片哗然。法官重重敲下法槌："被告，最后一次警告！"
微漾直视程维的眼睛："你错了。正因为经历过背叛，我们才更懂得信任的珍贵。"她顿了顿，"另外，我和云梧复婚了。就在上周。"
程维脸色瞬间铁青。这个反应让微漾意识到，他最在意的不是刑期，而是自己的复仇计划彻底失败。
法官宣布休庭时，微漾看见旁听席上的云梧站起身，对她竖起大拇指。阳光从高窗洒进来，落在他的肩膀上，像一道金色的勋章。
《星空童话》新书发布会现场人头攒动。微漾站在签售台后，手指因连续签名而发酸，心里却像灌了蜜一样甜。这本差点夭折的童话集，如今成了出版社的季度畅销书，还被选入医院儿童心理疗愈推荐书目。
"叶编辑，能合影吗？"一个戴毛线帽的小女孩怯生生地问。她脸色苍白，手腕上有留置针的痕迹。
微漾立刻蹲下身："当然可以。你叫什么名字？"
"林小雨。"女孩小声说，"我喜欢《星星医生》那个故事。我做化疗时，护士姐姐就讲它给我听。"
微漾眼眶一热。《星星医生》是她亲自写的故事，讲一个生病的小女孩遇见来自星星的医生，用星光治愈她的伤痛。
合影后，小雨神秘地凑近微漾耳朵："有个叔叔让我把这个给你。"她递过一张折叠的纸条。
微漾展开纸条：「停车场等你。带你去个地方。——Y」
她忍不住微笑。这三个月来，云梧总用各种方式制造小惊喜——有时是藏在办公桌上的手写便签，有时是突然出现在她午餐餐厅的"偶遇"。仿佛要把离婚那一年错过的浪漫全部补回来。
签售结束后，微漾在停车场找到了云梧的车。他靠在车门上，手里捧着一束茉莉花，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，露出结实的小臂。
"恭喜，大作家。"云梧递过花束，"听说首印两万册售罄了？"
微漾把脸埋进花束深吸一口气："徐总又加印了一万。他说要送到全国儿童医院。"她抬头，"你要带我去哪？"
云梧神秘地眨眨眼："到了就知道。"
车开往城郊，微漾认出这是去他们婚房的方向。自从程维被捕后，云梧搬回了那里，而微漾仍住小公寓——不是拒绝同居，而是两人默契地决定慢慢来。
"其实有件事想和你商量。"云梧握着方向盘，目视前方，"我辞职了。"
微漾瞪大眼睛："什么？"
"和几个朋友合伙开家文化投资公司。"云梧嘴角上扬，"专门扶持像《星空童话》这样的社会价值项目。"
微漾一时说不出话。云梧在金融公司打拼十年，已经是年薪百万的总监，竟然说辞就辞？
"你...认真的？"
"从没这么认真过。"云梧看她一眼，"知道吗？帮你找投资那段时间，是我工作以来最有成就感的。我想做更多这样的事。"
微漾想起云梧熬夜帮她分析项目的样子，眼睛发亮，像个找到玩具的孩子。也许他一直走错了路，金融只是他以为该做的事，而非热爱。
"我支持你。"她握住云梧的手，"但创业有风险..."
"我们有足够的积蓄。"云梧捏捏她的手指，"何况你现在的版税够养我了。"
车停在婚房楼下。微漾跟着云梧上楼，一开门就愣住了——客厅摆满了蜡烛，茉莉花香浓郁得几乎实体化。阳台上，那株他们一起救活的茉莉花开得正盛，旁边摆着两杯香槟。
"这是..."
云梧牵着她走到阳台："五年前的今天，我们在这里种下这株茉莉。"他举起香槟，"结婚纪念日快乐。"
微漾鼻子一酸。她完全忘了这个日子，而云梧不仅记得，还准备了惊喜。
"等等。"她突然想起什么，"法庭上我说我们复婚了...那只是气程维的。"
云梧笑了："我知道。"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，"但现在可以是真的了。"
微漾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口。盒子打开，里面是一枚造型独特的戒指——两个字母"W"和"Y"相互缠绕，镶嵌着细小的钻石。
"W和Y，"云梧轻声说，"云梧和微漾，永远纠缠在一起。"
微漾看着戒指，突然跑回客厅，从包里翻出钱包，抽出一张折叠的纸："我也有东西给你。"
云梧展开，发现是一份出版合同：《夜莺与玫瑰：一个关于迷失与找回的真实故事》，作者叶微漾。
"我的新书。"微漾脸红了，"讲我们的故事。从相遇到离婚，再到..."她指了指阳台的茉莉，"重新找回彼此。"
云梧眼眶发红。他小心地放下合同，拿起戒指："那么，叶微漾女士，你愿意再次成为我的妻子吗？"
微漾伸出左手："这次不许再弄丢我的发卡。"
云梧大笑，把戒指套在她无名指上，然后吻住她。茉莉香气环绕着他们，远处夕阳西沉，给两人镀上一层金边。
一年后的复婚仪式很简单，只邀请了最亲近的亲友。微漾穿着简约的白色连衣裙，云梧则是一身浅灰色西装，没有领带，就像他们第一次约会时那样随意。
周明做证婚人，林妍是伴娘。仪式在当初那个有小公园举行，银杏叶刚好转黄，落了一地金黄。
"现在你们可以亲吻对方了。"周明笑着说，"这次别再离了。"
云梧捧起微漾的脸，在她唇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。亲友们鼓掌欢呼，有人撒了一把茉莉花瓣，香气弥漫在秋日的阳光里。
当晚，微漾和云梧在阳台上喝香槟，看城市灯火。
"基金会的事我联系了徐总。"云梧说，"他愿意做创始理事。"
微漾点头。他们计划用《夜莺与玫瑰》的部分版税成立一个小型基金会，资助贫困病童的心理疗愈。这是云梧的主意，他说要把程维带来的伤害转化为帮助他人的力量。
"对了，"云梧突然想起什么，"今天收到监狱来信。程维上诉被驳回了。"
微漾握紧酒杯。程维已经成了他们生活中的一个阴影，但仅仅是阴影——再无法伤害他们分毫。
"他还会关多久？"
"至少七年。"云梧揽住她的肩膀，"别想了。今天是我们的大日子。"
微漾靠在他怀里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W&Y戒指。一年前，她以为自己和云梧的故事已经结束。现在才明白，那只是一个顿号，而非句点。
"要听故事吗？"她突然问。
云梧微笑："你新写的？"
"即兴创作。"微漾清了清嗓子，"从前有一只夜莺，它爱上了一朵白茉莉。夜莺每天为茉莉唱歌，茉莉就用香气回应。冬天来了，茉莉枯萎了，夜莺很伤心。但它没有放弃，继续唱歌。第二年春天，茉莉奇迹般地复活了，开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茂盛..."
云梧低头吻她的发顶："后来呢？"
"后来夜莺明白了，"微漾仰头看他，"真正的爱经得起冬天的考验。而茉莉也学会了——即使枯萎，根还活着，只要不放弃，就能再次绽放。"
月光下，两人的剪影融为一体。阳台上，茉莉花静静绽放，香气弥漫，仿佛在见证这个关于迷失与找回的故事，终于迎来最美好的结局。
（完）
给点鼓励，给个赞吧！
更新时间：2025-06-11 17:40:58